他当时刚到她的帐里,准备陪她用晚膳,听了这个消息,眼里燃起熊熊的怒火!他一向喜怒并不现脸上,这一刻饭都没有用,立刻回了帅帐。
沙场阵前投敌,这犯得不是一般的罪行,是叛逃卖国之死罪,当诛杀九族!
她有些担心地看着他虎虎生风的背影,差了李思同去主帐侍候着,李思同听她这一吩咐,焉有不知道用意的,立马去了主帐。
他没有用膳离去,她也吃不下,尽管地连翘和慈姑一再劝她用点饭,但她实在难以下咽。
李飞她是知道一些的,他的祖父李原是右卫上将军,在太祖打江山时和王家一样也是军功赫赫。但李原和王家在军事战略上意见是相左的,并且犯下了致命的政治错误,和盟军共同攻打咸阳时,私下接受盟军的封赏,之后盟军倒戈,虽然李原并未和盟军有勾结,但这事让太祖心存芥蒂。
而此时王家因出生入死满门忠烈,到建大宣朝只余了曾外公一个成年男丁,受到太祖的格外抚恤隆恩,渐渐地独揽了军中大权,李家贬至王帅帐下。
李飞的父亲李青是个性情刚烈的,李原随皇后娘娘的父亲王庆年征辽时,出师不利,王庆年当着众将领怒斥比自己年长一辈的李原,指责李原贻误战机,导致战事不利,李原悲愤交加,当即自刎明志。
跟随李原出征的李青,见父亲自尽,拔了剑就往王庆年刺去,被偏将当场一箭射死。
自此王家和李家的矛盾白热化,到李家第三代李飞时,在朝中地位已是极为低下,尽管李飞甚有军事才能,很是礼贤下士,极有其祖父骁勇善战之风,但也只是从四品的右屯卫大将军。
虽李飞急欲重整家风,但无奈并不受重用,虽在云州驻守防卫,但被云州节度使挟持,战事上被夏州都督府所管辖。
西夏的党项人原起源于四川松潘,后迁至陕北,及至前几朝时逐渐发展壮大,逐步占领了黄河以北,兰州,以及拥有大批肥沃草原的河套地区,建立了西夏国,建都西平府。
到大宣朝时,西夏虽然称臣纳贡,但私下里和金以及匈奴勾结,又订了金夏联盟。在此情况下,边帐内的红烛已燃了近一半,李思同还未归来,她看着《六韬》,不时瞧一眼帐篷的帘子。慈姑劝她,夜已深,早些安歇免得身子耗病了。
她淡淡道没事,虽然她未和李飞有任何的交集,但因着王家和李家的这些曲折,她不免多上了几分心。
到了亥时三刻,李思同匆匆进来禀报:西夏野利大将率八万铁骑攻打防守军力最为薄弱的云州,云州的驻防只七千余人,李飞率了五千步兵出城引开野利大军,并飞马急报夏州都督府,同时传书云州相邻重兵驻守的原州增援。
李飞把野利大军引至会籍山,凭着地势险要和驻军长期操练的好箭法,以一当十,杀敌上万,接连告捷。但守关十日后,原州的增援迟迟未到,军中粮草告急,李飞带了余部转战往原州方向以便和原州的增援部队会合,未想被野利切断了去原州的要道,弹尽粮绝之后,突围未果被擒。
三日后传来李飞受降投敌消息,夏州的王都督极为震怒,立即拘了李飞在夏州府的母亲、妻儿九人,准备两军交锋祭旗,以惩戒李飞的叛逃。
她给思同倒了一盏子茶水,问紧紧锁住眉头的他:“思同,你觉得李飞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怎么看这事?”
李思同把茶盏子搁在小几上,沉声说:“王妃,我在军中接触李将军也不多,但他的部下极是尊敬李将军,李将军又是一个至孝之人,李将军的母亲妻儿都在夏州城内,如果李将军叛逃的话,那岂不是置母亲的性命于不顾?”
虽然如今不是战国时期,用国君的公子做质子,但为了防止兵变,这五州的镇守将军妻儿老小都被安置在都督所在的夏州城内。
不管哪朝哪代,都有贪生怕死之人,也都有极会攻心战的说客,但无论如何,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是不能变节的,这是忠于朝廷最起码的准则。
她又问了驻守在原州的将军是谁?李思同答是王作云,她当即沉下脸。这王作云她是知道的,说起来还沾了一点的亲戚,是她表舅的外侄子,也就是王东阳母亲妹妹的儿子。此人带兵颇有一些建树,但为人心胸狭窄,极是油滑,且极为跋扈,虽不至于烧杀掳夺,但在地界内也干些欺男霸女之事。
她二哥是极不喜欢此人的,说王作云这样无所顾忌的衙内作风,迟早会害了元帅府的名声。
她又问王爷事议完没有?思同答道,王爷和大营的将军已议完,但和王府的幕僚云叔华他们几个还在议。
子时的更声敲响,她想了一会子扶了连翘起身,吩咐慈姑赶紧让随军自家带的厨子,做几样吃食,尽量简单方便的面食菜式。
一柱香的时间,做了几碟子卤牛肉,手抓羊排,熏鱼,并一些个风鹅之类的冷菜,又做了一盆子的鸡丝面并热了一些杂粮粥。
她吩咐身边侍候的人提了食盒,去了主帐。梁靖恒见她来,不免有些吃惊,帐内的五六人立马给她行礼。
她极是和气让他们免礼,又道这行军极是消耗的,让厨下做了些简单的吃食,给他们宵夜。
梁靖恒也没客气,当即盛了一大海碗的面,招呼属下吃将起来。得知她也未用晚膳,又忙忙给她盛一大碗粥,她也不拂他的意,坐在他身边慢慢喝粥。
一众人等用了宵夜,有眼力见地告辞。他亦未挽留,她知他们定是议事谈了一个大概,否则他不会置朝事不顾,和她厮守。
待众人都退下后,他牵了她的手,把她抱在铺了虎皮的将军椅上,温和地问:“曦儿,你找我可是为了李飞之事?”
她迎上他深邃的眼神道:“王爷,正是为了李飞之事,本来我是妇道人家不能干涉朝政,但王爷带了我西征,明年我也离了王府,自是不会乱了朝纲,李将军和王家素有渊源,思量过后,找王爷说这事。”
他靠在将军台上冷静地看他:“王妃,你但说无妨。”
她亦端坐好开口:“王爷,你认为当如何处置李将军投敌一事?”
他沉了脸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在国事面前家族间的嫌隙不能成为叛变的理由,若是坐实李飞确实投敌,按律当诛杀九族。”
她瞧着他的浑身散发的寒气,放缓了声音道:“王爷,李将军虽然只是从四品的右屯卫大将军,但其一门都是武将,对大宣朝的军情极为熟知了解,特别是李将军镇守这西夏的门户已有五载,对边境五州防卫地形怕是了如指掌。李将军效命大宣多年,不管怎么说对大宣还是深有感情的,若是斩了李将军的妻儿老小,怕更是激出李将军的逆反之心,他若把边塞布防献于西夏,对我军极为不利的。再则若是李将军只是因某种因由暂时虚与委蛇,我们若是切断了他回大宣的通道,怕是他当真给反了。再一个,若李将军是真反,我们对李将军一家不杀反而更为优厚的体恤,一则感化他给旁的将领看我朝的仁慈,另一则让西夏疑他是假降,对李将军防备起戒心,之后寻了适当的时机放风出去,言李将军为获西夏的军情诈降,让西夏人生疑灭了他,既起到除内奸的目的,也让我朝旁的将领从李将军的下场上看自己的来路,湮灭这起人投降的心思,这样比杀了李将军一家更有利我朝。”
他没有说话沉思地看着她,她缓声又道:“王爷也知李元台有八个文臣武将心腹,就是这几人辅佐李元台继位,发展西夏到如今的雄视西北的局面。这其中汉人就有四个,这里面有一个叫吴然的,此人原是大宣的一个县令,因不会阿谀逢迎上司被罢了官,之后穷困潦倒被李元台在一酒馆偶遇,两人初见就相见恨晚,李元台甚为欣赏此人的才干,极是拉拢并给予重用,让此人死心塌地跟随了西夏。随后吴然建言李元台,若是想成就伟业必当入主中原,才能成为一代霸主,这也是西夏频频挑起边关战事的因由,这人用从中原学到的学识对付中原人,正可谓是一只十足的白眼狼,但我朝也有些问题,若是吏制清明,也不至于让这些个有才之人被西夏所用。”
或许出师在外,他对她的防备少了许多,轻叹着气坦陈道:“曦儿,改革吏制不是那么容易的,这盘根错节的关系,若是动起来,轻了无关痛痒,重了怕引起朝廷动荡。太祖建朝初期,当时民不聊生,稳定在当时比什么都重要。及至父皇继位,这半个朝廷被你母亲家族掌控,父皇有些事也很不得已,好在太祖、太宗和父皇这几十年苦心操持,国库渐渐丰盈,百姓也过上了安定的日子,这改革也需得有个时机才行。”
她也暗暗叹口气,这外戚当政、宦官当权历来是被皇权所忌讳的。汉朝汉武帝时期为了防外戚专权,杀了年幼太子的母亲勾弋夫人,其初衷也是防患未然。
她的姨母贵为中宫皇后,在后宫一手遮天,王家如今又显赫到功高盖主,这让心有沟壑的咸帝岂会心甘?
咸帝暗地里分外器重靖王,怕是不仅觉得靖王有治国之才,更深层次原因也和外戚有关。若是太子继位,极有可能王家从把持半个朝廷到独揽大宣最高权力,自己的江山有朝一日落入外姓之人手中,又有哪个皇帝会拱手相让?
其实她心里也是明白的,若是有一日靖王登基做了皇上,那王家绝没有好结局,而她在后宫也是漫漫风雨路。且不说日后无数美貌女子入宫受宠,单单她有王家的血统,就不会被靖王的母亲待见。若是他要动手灭王家,岂会让她成为姨母的继承人,成为下一个心腹大患?
有时候她不敢太想得透彻,太过想深了,更是会让人心如寒冰。
见她也暗生叹息,他当即转了话题,送她回帐,让她赶紧歇息,明日一早还得急行军,好早日抵达夏州。
他送了她回,并未留宿,折转返回主帐。第二日思同私下禀报她,云叔华带了一队精兵,悄悄地离了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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