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郡气候酷热,夜琉城今夜又起大雾,湿热更甚,我躺在床上,被身上一层细密的汗浸得十分难受,加上后半夜喉咙燥如火烧,遂起身拿镜子一照,哎哟我的妈,老娘的扁桃体当真肿胀如桃了!
不必说,这又是御毒“丝丝入扣”的副作用之一吧。
床边挂满铜铃的麻绳,透过窗直通隔壁,那是韩珏自以为体贴弄的,方便我这哑巴有事唤他的。我不屑地看了半眼,狠狠别过头,颇有骨气地拉过旁边的椅子,挪到上面,又去拉另一张椅子,继续挪,如此反复向桌边移动。
隔壁隐约有人说话的声音,三更半夜的,韩珏在梦游?又或者他死性不改,不知勾搭了哪家的良家妇女,在幽会?
无耻小人,我更加不屑地嗤了一声,然后屏息倾听,只听那声音低沉,却是那伪装的赶车大叔。
完了!看来大魔王找到组织了!
韩珏的声音淡淡的。
“韩嫣如何了?”
“不出皇上所料,九殿下还没有拿到秘传兵符,手中其实没有多少人马,若不是此人狡诈,只怕已经……”
我的心没由来地一紧,只听韩珏打断。
“这么说他还没死?”
屋子里静得能听见那假大叔吞咽唾沫之声,沉默中,韩珏声音带笑,温和亲切。
“朕亲自做饵,又亲自受了他一刀,你却告诉朕他又跑掉了?”
这边我松了口气,看来韩嫣和我混了一段时日,就算别的不行,起码跑路还是挺专业的,大叔噗通跪地,胆战心惊。
“属下无能,属下该死。”
“罢了……”
韩珏沉默片刻,方自言自语道。
“从小就是这样,女人、玩物、皇位,什么都要和我争,那么既是死,我也不该让你死在别人手上。”
无聊。
燥热的屋子有些发凉,顿了顿,那大叔终于开口。
“陛下造访蛮夷,属下这就回去准备。”
“此事朕自有道理,不必知会任何人。”
“亲自劳动万金之躯,这……恐怕不妥,还是属下带几名高手随侍左右为好。还有太后娘娘说,陛下如此随性,让娘娘很是担心。”
韩珏不说话了,半晌方缓缓开口。
“如此也好,那你便去准备吧。”
大叔应声告退,却被韩珏叫住。
“何卿,这久劳顿你了,如今在外没有什么好赏赐,这杯清茶便权当朕犒赏你的吧。”
大叔受宠若惊,磕头领赏。
又是许久没有声音,我差不多快睡着时,却被一声闷响惊醒,继而是带倒桌椅的响动,大叔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
“茶里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对你忠心耿耿,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话未说完,便咽了气。我听见韩珏拍着他的脸,低笑。
“忠心耿耿?你是老太婆派来监视我的吧?还谈什么忠心耿耿。”
我背后的汗不知什么时候冷了,待听到韩珏打开房门向这边走来的声音,急忙迅速爬回床上,闭眼装睡。
房门咯吱一声打开了,脚步声越来越近,到床边便不动了,烛光在我脸上晃来晃去,有种阴森恐怖的气氛。我不由打了个寒战,假装熟睡,还微微打鼾,悄悄咽了口唾沫。
“丝丝入扣发作了吧?还不快让我看看?”
他的声音很轻柔,我继续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装睡,心说不能中了他的计不能上钩!自古杀人灭口,他一定是来灭我口的!
韩珏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径自捞过我的手,煞有介事把过脉后,又翻翻我的眼皮,拍我的脸,折磨得老娘苦不堪言,只能强忍,一番折腾后,他终于叹了口气。
“脉象虚浮,余毒发散,看来扎上百来针是不可避免的了。”
我一惊,马上睁开眼睛。
韩珏愣了愣,微笑拍拍我的头。
“丝丝入扣的副作用常常在夜里发作,隔壁动静又这么大,你怎能睡得熟?何况……”他看着床边列成一排的椅子,摇头。
“小铁心,不会演戏还是不要演了。”
好像没打算杀我?我瞪了他一眼,坐起来。想起韩珏刚才说的‘扎上百来针是不可避免的了’恐惧又上心头,像我们这种粗糙的穷苦猎户,病痛什么的,基本靠自己解决,当年我爹对草药不太分得清,就颇热爱扎针,我好不容易在他残酷的人体试验下活到如今一十六岁,见那银晃晃的东西,还是忍不住眼晕……
我暗暗决定,韩珏要是敢拿针扎我,我是一定要和他拼命的,还好韩珏只是说说,并没打算实践,只是捏着我的双颊吩咐。
“张嘴我看看。”
我爹教我在恶势力面前要保持骨气,所以凡是要向恶势力低头的事,我坚决不能顺从!比如张嘴。
于是我坚决紧抿嘴唇,没想到韩珏扶额,笑了起来。
“扁扁的真难看,像蛤蟆。”
由于蛤蟆真的很难看,我心中一抽搐,脸部肌肉顿时松弛下来,可韩珏的手仍然捏着我的脸,这一下他笑得更厉害了。
“又像只不会打鸣的公鸡。”
我火冒三丈!当即对着他的虎口就是一口,韩珏吃痛放开我,目光有些不善,看什么看!当我怕你不成!我白了他一眼,没想到喜怒无常的韩珏立即又笑了。
“还是这么爱咬人……”他的手随即摸上我的脸,神色居然有些迷惘。
“还是这么……”
我等着他‘还是’的后文,却等到一个突如其来的吻,一个和他给我下药时强迫的吻不一样的吻,我从来没有和男人亲过嘴,不知道亲嘴的感觉这么乱,呼吸纠缠在一起,像微风,双唇纠缠在一起,像浮云,那双半睁的迷惘的凤目,又像薄雾,我瞪大眼睛看着咫尺间那两排细密漂亮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慢慢阖下,终于电掣般推开了他,迅速翻身躺下用被子蒙住头。
我在心里狠狠地扇了自己几百耳光,谢铁心,你在干什么!色迷心窍了么你?就算韩珏长得祸害,就算少女怀春,就算原始的本能反应,也不该对杀父仇人有这种酥麻的感觉!
我觉得很悲摧很尴尬,还好身后许久也没了动静,约莫是回去了?我偷偷回头睨了一眼,立即后悔了。
韩珏像鬼一样,阴森森静悄悄地站在我背后,好吧……其实不是,他满身月光清晖,眉眼是韩嫣一般的妖娆,嘴角却噙着促狭的笑,当真像刚从月亮上下来的妖精!害人精!
他递上手里的一杯凉茶。
“又不是第一次,干嘛那么害羞?”
我火气蹭一下上来了,奈何喉咙作痛,也管不了恶势力面前的骨气了,气急败坏地接过茶灌下去,一种冰片般的清凉浇下,喉咙顿时舒服了不少。
韩珏摸摸我的脸,点头道。
“果然不烫了。看来这旧年雪水,对付丝丝入扣还有些用处。”然后他研究地看着我,一脸奇怪地道“朕当年随父皇狩猎受伤,拔臂上之箭,用得也是丝丝入扣,不过是皇家麻药而已,缘何用在你身上会有这般种种神效?”
你他娘的,老娘完全不能和你比,中了肖毅的碧蛇腰,又被韩嫣插了一刀,你还不是没几天就照样生龙活虎,杀人放火?韩嫣生得那么弱,你却是个金刚不坏,你们家的身体构造都是怎么长得!
喝了韩珏不知道从哪里弄的旧年雪,第二天清早,我的腿奇迹般的好了,虽然武功仍旧是废的,但我还是惊喜了好一阵,特意在院子里跑了几转,韩珏从房里出来看见,便说“丝丝入扣对于你好像有间歇性和突发性,过几天会怎样,其实还是很难说。”
我于是一早上没正眼看他。
之后韩珏便结账,挟持着我往渡口要过江。
话说我从来没见过韩珏这样会过日子的皇帝,昨天夜里亲眼见他把那个大叔抛下井毁尸灭迹,居然还不忘先把尸体身上的钱财捞一捞,生活经验颇丰的样子。
后来他在渡口买船更加具有传奇色彩,负手一幅高昂的官方姿态,冷眼观去,欲扬先抑,看什么都一脸漠不关心,偶尔开口,也是问些船老板的赋税收入之类的,搞得人家以为他其实是监察司的下来微服,价格就有意叫低,韩珏仍然态度冷淡,老板只好惶恐地再赠送两个船夫同往,我嘘唏不已,想必是韩珏觉得自己贵为天子,不能亲自划船,但是又不想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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