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晋自打开始进了户部当差,在朝中的地位就越发举足轻重。特别是杨清欢嫁入肃亲王府的这几年,两人可以说事事如意、一顺百顺,何曾遭受过这样大的打击。慕容晋往日里都是精精神神、清清爽爽的模样。如今满面悲色的潦倒样子,看着很让人心酸。
杨柒柒鼻子酸溜溜的,进了门,道:“九哥、九嫂。”
杨清欢抬头,看见自家的人,眼泪越发止不住。
杨柒柒进前拉住杨清欢的手,道:“陛下刚下了圣旨,不让带孝……”
慕容晋彷如围城中的小兽,低吼道:“我在我的府邸里为我的母妃披麻戴孝,也没到陛下的眼前去碍眼,他若是再不痛快,只管叫人来抄了我的府邸便是了。”
“九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慕容昭眉头紧蹙,提醒他道:“这件事儿明摆着就是有人刻意陷害,你这会儿犯起倔,这不是正中这些人的下怀了吗?”
慕容晋闷声垂着头,不说话。
“就应该这样!”
正堂外忽然想起慕容晰的声音。
杨柒柒回头去望,但见慕容晰穿着一身白衣孝服。自她回洛阳,还是头一遭见到慕容晰。自打皇后和太子双双出了事儿后,慕容晰同慕容显两人虽说没被牵连。可到底也都谨小慎微起来,极少出门。
慕容晰眼圈儿发红,看见杨柒柒,嘴唇微张,分明有什么话要说,可话到嘴边又齐齐的咽了回去。他吸了吸鼻子,走到慕容晋身边道:“九哥,你要节哀。”
慕容昭一瞪眼睛,问慕容晰道:“你来跟着掺什么乱,瞎搅和什么?”
慕容晰想起皇后的死,越发悲从中来,道:“陛下冷酷无情,这样心狠手辣。我母后同淑妃娘娘跟在他身边那么久,到头来竟逼的她们凄凉收场,连活路都没有了。”
慕容晋讷讷道:“我母妃是冤枉的。”
这一句话,直把慕容晰说的语结,他眨巴着眼睛,不自在地说道:“结果也都是一样。”
杨柒柒瞧得出来,慕容晰压抑了许久也不敢说什么,这次堂而皇之的穿着孝服过来,就是做给永徽帝看的。
“十三,九哥如今的情状已经很是艰难。你这样闹,不是雪上加霜地添乱吗!再者陛下既是父亲,更是君王,做什么和他硬碰硬。”杨柒柒声音温和地劝解慕容晰。
慕容晰别扭的垂着头,也不看杨柒柒,闷声闷气地说道:“你,你从前不会说这样的话。你……”
“什么从前现在的!”慕容昭低声呵斥慕容晰道:“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小七打心眼儿里都是为着你好。我还以为你长进了,谁知道遇见这样的事儿,还是头脑发热的犯糊涂!你不晓得你如今的情状吗?”
慕容晰很是委屈,梗着脖子不看慕容昭和杨柒柒,道:“是、是,我和九哥如今的情状是一样的,同病相怜。都是被陛下厌弃的破落户!和十一哥你不一样,你如今春风得意,何必跟我们两个牵扯在一起。陛下知道了,要不痛快的。”
杨柒柒听慕容昭说这番刺心的话,很是为慕容昭冤枉。皇后和太子出了事儿后,慕容昭生怕慕容晰一时闹热牵扯出去,在别山行宫的这些日子,是废寝忘食、绞尽脑汁的想法子帮着慕容晰。这些明面儿上许是看不大出来,可暗地里动的那些势力和心思,实在很凶险。一旦被发现,慕容昭这么些年苦心孤诣隐藏的实力,便会全部化为乌有,更甚至被人抓住把柄。
“十三弟,这种时候你还说这样的话,就太伤人的心了!”
杨柒柒无奈的开口,又因着慕容晰此刻的情状,而不好深说太多。她却没注意到,有人进了院子。
这人正是蔡国公家的嫡女,萧绫。她穿着很素淡的青灰色衣裙,头上带着一只玉簪子。清水出芙蓉的面孔,很是水灵明媚。她也不过二八年华,是风华正茂的好年纪。她三步并作两步走上来,慕容晰正背对着他毫无察觉。杨柒柒看见了她,她便是朝着杨柒柒摇了摇头。跟着极快的一把就抓住了慕容晰的耳朵,道:“慕容晰,你如今不如意,看着别人好也是硌眼睛!非得天底下的人都跟着你一块儿不痛快,你才舒坦是吗?”
慕容晰被突然来的这一下唬了一跳,随着萧绫的手势,低了头,大喊道:“疼、疼、疼!疼死我了!死丫头,你给我松手。你在敢跟我没大没小,仔细我打你!”
萧绫道:“你还不快给襄王殿下和杨女丞道歉!”萧绫也是女学的学生,是打心眼儿里很尊敬杨柒柒的。
慕容晰不言语,萧绫就揪着慕容晰的耳朵,又往外拉了拉,道:“道歉!”
慕容晰疼的撑不住,对着杨柒柒与慕容昭道:“对不住!”
萧绫这才放了手,很郑重其事的走到卓淑妃的牌位前,跪地叩头。刚叩了一个头,她就回身看向慕容晰,反问他道:“你干什么呢?你不是来祭拜淑妃娘娘的吗?还不来跪拜。”
慕容晰不知碎碎念着什么,小步上前,跪倒了蒲团上。萧绫一张小脸紧绷着,充满了悲切之意。每叩一个头,就能听见额头碰在地面儿上的“咚咚”声。这份儿诚心实意的悲伤,很能令人感同身受。
等叩完头家属回礼,萧绫跪在杨清欢的面前,道:“二位请节哀。淑妃的事儿,肃王殿下心中悲切,必定是什么都没心思去做,到头还是要落在王妃的肩上。您可要务必保重身子,否则就真是让亲者痛、仇者快了。”
杨清欢很感激的点了点头,谢过了萧绫。萧绫便是侧首斜睨了慕容晰一眼,道:“叩完了头,也安慰过了人,可以回去了吧?”
慕容晰被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转身负手就要出门。结果刚迈过门槛儿,但听萧绫道:“等一下,先把衣服换过来!”
她话罢,万宝已经捧着布包过来,道:“殿下,您换下外袍就好,旁的等回府再脱下去。”
慕容晰满脸的怒不可遏,刚要发作,转头一看萧绫那凶狠的小脸儿,当即挺胸昂头,气冲冲拿了万宝递过来的包袱,立时就给换上了。
那外袍鲜见是精心挑选过的,很素淡,却也很趁慕容晰的气度。
萧绫这是生怕慕容晰闯出什么祸,提前给他善后来了。自进门开始,一切都做的行云流水。这不禁令杨柒柒感叹萧绫的机智得体,聪明懂事了。
经过慕容晰和萧绫一闹,屋子里倒也不似方才那般愁云惨雾。
慕容昭和杨柒柒进前对着牌位跪拜完,两人又陪着在府里呆了许久,帮着杨清欢等人料理府里的事儿。
“十三弟说的是,如今陛下对母妃和九郎有气,你们留在这里,再惹得陛下不痛快,就不好了!”杨清欢抿唇,很是苦涩的抿了抿唇,对杨柒柒和慕容昭道:“自从东宫出了那事儿之后,陛下忽然就转了性子,很有些杯弓蛇影的意思。难得你们一家没有被陛下疑心忌惮,明儿还得了那么好的名字,就不要牵扯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来。”杨清欢说着,紧紧拉着杨柒柒的手,道:“如今怀王府、睿王府、肃王府、光王府都牵扯进立储的事,朝局混乱,不太平也好些时日了。你们这样洁身独立很好,千万不要牵扯进来。熬到最后,说不准就有好消息了。”
杨柒柒自然知道杨清欢这话里的意思,她心里却多少有些歉疚。若不是因为她,想通过立后立储推李贵妃和慕容时一把,兴许卓淑妃就不会出这样的事儿了。到底是他们在这烈火烹油的情状下又添了一把柴。
“五姐,你放心!淑妃娘娘是好人,一辈子行善积德,老天爷也不会让她就这么委委屈屈的走了。我和十一也不会就这么袖手旁观。黑的就是黑的,谁也别想变白。我和十一一定想法子还淑妃娘娘一个清白!”
杨清欢眼含热泪,“你们别太为难,千万不要跟陛下对着干。你们不晓得,自打那位琼婕妤入宫后,陛下的性子大变。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可我隐隐觉着,陛下如今眼里除了那一位,旁人谁都没放在眼里!”
这是慕容昭回京以来,第二次从旁人嘴里听到琼婕妤这三个字。看来,这位琼婕妤必定不简单,只是不知道在这件事儿里,琼婕妤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杨柒柒和慕容昭心情沉重的返回了襄王府。
“宫里就一点儿旁的线索都找不出来?淑妃若是被冤枉,总有可疑之处的。”
慕容昭摇了摇头,道:“偏生什么都找不出来,但凡是有那么一点儿可疑之处,也不至于闹到这么不可收拾的地步!”
当晚,永徽帝便接到了奏报,十三皇子明目张胆的穿着孝服穿街过巷,去了肃王府祭拜卓淑妃。肃王府内更是立了牌位灵堂,肃王夫妻披麻戴孝的祭奠卓淑妃。
永徽帝气的当时拍了金吾卫的人,去拆了灵堂,更不许肃王夫妻披麻戴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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