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竹意说的话,屋子里的人都陷入了一阵沉默里。
半晌,屋子里响起低低的啜泣声,是极力的压抑着,都不敢哭的太大声。
杨清欢痛苦的在床榻上低吟,就好像受伤的小兽一样。
杨柒柒没法感同身受,只能忍着悲意,问竹意道:“一点儿法子都没有吗?”
竹意低低的摇了摇头,不能笃定的迟疑道:“我现在只能帮着五姑娘施针,暂时缓解她的痛苦。至于这个瘾能不能戒掉,也只看五姑娘的造化了。”
谢嬷嬷再也忍不住嚎啕的骂道:“贱人!天杀的贱人!我今天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拉着她同归于尽!”杨清欢忽然伸出手,用力的抓住了谢嬷嬷。
杨柒柒看的心酸,劝她道:“嬷嬷,就算你拼了命,也实在没法跟二夫人同归于尽。这种时候,你就别再让五姐跟着你操心了。”
谢嬷嬷无望的颓然跪坐在地,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
竹意取出银针,又让紫云和紫珠两人按住杨清欢给她施针。杨清欢痛苦的蜷着身子,须臾间,她的神情渐渐舒缓,汗也不再出的那么吓人了。
她歪着身子躺在床上,好像在弥留之际一样虚弱。可她的眼睛仍旧仍透着她独有的坚毅刚强,让人看着,越加觉得心疼。
“第一次见面,你是故意让我们看到你的玉佩是吗?”杨清欢声音又细又轻,几个丫鬟连喘息声都压的极低。
“是,”杨柒柒没想到杨清欢先与她说的是这个,尽管吃惊,还是如实作答了。
“那么值钱在太后面前,也是你故意把二夫人扣你私产的事儿捅到了太后面前的。”杨清欢这句话不是询问,近乎是带着十足的肯定。
杨柒柒清淡一笑,根本不打算隐藏一样,直言道:“是。”
杨玉如大惊失色的掩唇,道:“那,那我母亲说的就是真的了?”
李夫人到底生没生孩子,别人不知道,可府里的老人都是心里有数的。只要杨清欢能想到,有心去查,未必不能弄个明白。杨柒柒觉得这件事儿,没什么不能让她和杨玉如知道的。因为大房、三房跟二房本来就是对立的。
杨清欢一阵沉默后,忽然有些懊恼的问杨柒柒,“那天,我打疼你了吗?”
杨柒柒明朗的笑起来,问她道:“五姐打过我吗?”
杨清欢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对不住,我那时候气急了。我以为你和二房的人都一样。”
杨玉如看着两个聪明人说话,实在是一个头两个大。她咬了咬唇,捋着事情的前因后果道:“哦,原来是昨儿个七妹来看阿愉,发现了有人偷偷给五妹妹下寒食散,让谢嬷嬷传话给五妹。所以五妹今天一早上就去了花厅跟二婶儿示威去了。然后又去了我们三房,问了我母亲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话。”见杨清欢点了点头,杨玉如不禁叹道:“你,你也太精了!”
杨清欢苦涩一笑,道:“在豫国公府的深宅大院儿里想活下去,我不精一点儿,早就夭折了。”她说着,看向杨柒柒道:“二夫人嘴甜心苦,你也没少受苦吧。”
杨柒柒含着笑轻松道:“我这一趟去扬州,听我杜师哥说,有人拿着我的画像打算买凶杀人。我算了算,除去这位二夫人外,实在不知道还有谁想让我死。”
杨玉如听得目瞪口呆,这实在是她所无法理解的,“可,为什么呀?二婶她为什么要害阿愉,而且,她都自己认了你,她也不晓得你知道真相,对你好就是了。”
杨清欢不以为然的摇头道:“那是怕柒柒挡了三姑娘的路。你没发觉,二夫人最近一门心思的想把杨玉妍嫁去睿王府?”
杨玉如又是一头雾水的样子,“这不是早就定下来的事儿了吗?我之前就听我母亲说,李贵妃有这个打算。”
杨清欢却摇头,“如果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二夫人还何必四处奔走?只怕是生了变数,才会这样。七殿下三天两头的往豫国公府跑,但杨玉妍的事儿出了差错,那还能是什么原因,只能说明柒柒挡了杨玉妍的路,李夫人坐不住了。”
杨玉如恍然大悟的啊了一声,又道:“那她做什么要这样害你。”
“自然是老祖宗的死令她心虚,怕我嚷嚷出来,才想用我疯了这样的话当借口,以此除掉我。”
杨柒柒接着杨清欢的话补充道:“还有老祖宗的财产,可都留给五姐了。”
杨玉如觉得自己今天听到的那些龌龊事实在太多了,她有些回不过神。
杨柒柒道:“五姐,为今之计,你还是先养好自己的身子,早日康复才是。往后,每天夜里我让竹意来给你诊治。现在我还没查出个所以然,外面的东西,你自然不能再吃了。平日的饮食,只能让四姐来想办法了。我眼下,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
杨玉如忙跟着点头,“你放心,吃的用的我都让人给你送来,左右我来这儿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杨清欢感激的向着杨柒柒、杨玉如两人点头,眼中也泛起了泪光,又向杨柒柒道:“七妹,你外面的人都是干净的,我院子里更换人手的事儿,只能托你想办法了。”
杨柒柒知道杨清欢虽然自己打点私产,可在外院根本没有自己的回事处。更何况平阳太主一没,李夫人以荣养的名义,已经送走了许多。杨清欢身边就更没有什么可用的人了。她想了想,道:“你放心,我找到合适的人,就去告诉四姐,再请三婶儿以你的名义叫进府里。还有,如今老祖宗没了,你院外不能没有人。等你身子好一好的,不如亲自给昌邑郡王府去个信儿,请老王爷做主,派些得力的管事,也能帮你打点外面的事儿。”
杨清欢不禁暗叹杨柒柒的心细如尘,连连点头。杨柒柒见她精神头极短,也不多坐,起身告辞。
竹意临走时又交代紫珠、紫云两个,如果杨清欢的瘾头又犯了,就找个绳子帮助她,再拿个软木塞塞住了。又告诉她们,可以拍打杨清欢的几处穴位,帮着她减轻痛苦。
回了疏影楼,杨柒柒顿觉心头一松。有了杨清欢这个帮手,往后在杨家的日子亦发如虎添翼。她心里只暗暗祈祷,杨清欢能快点转危为安。直把竹意说的关于“九死一生”的话给忘了。
竹意每晚夜里都会悄悄的去齐光楼,直到后半夜,杨柒柒睡熟了,她才回来。
接下来的几日,杨清欢每天上午都要去花厅。向那些长舌的世家妇人展示自己的清醒,并让她们意外的发现豫国公妇人同昭宁郡主有些不太和睦。
杨柒柒很快找到了填补齐光楼的人手,让竹意将几个丫鬟的情况同杨清欢说了。
谁知第二日,竹意来回杨柒柒的话,说是杨清欢让她缓一缓增补人手的事儿,又希望杨柒柒能帮忙问问九皇子可曾回了洛阳,若是没回来,请杨柒柒帮她给九皇子送一封信,她想见慕容晋一面。
杨柒柒心里很是惊奇,但想着杨清欢同慕容晋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分,从小就是长辈们很看好的一对,想要见面也没有什么奇怪。立时就让人打听去了。
谁知,打听的人前脚刚回来,慕容昭与慕容晋两人就到了豫国公府来拜年。慕容晋又听说杨清欢大病初愈,难免要来看一看她。
这时间,杨玉如正来找杨柒柒说话,听说九皇子到了,还忍不住与杨柒柒玩笑道:“他们两人,那真真儿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呢!”
杨柒柒心生羡慕,点头道:“五姐眼下正是最艰难的时候,有九殿下来探望,也算是为她鼓励打气了。”
杨玉如听了这话,又难免心酸道:“你说五妹有多么艰难啊,谢嬷嬷私底下跟我说,看着五妹那样子,还不如就让她吃呢,那东西,就是供五妹一辈子又能怎样?也不是吃不起!”
杨柒柒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听杨玉如说话就有些心不在焉。
不晓得说了多久,竹枝忽然进了门向杨柒柒道:“七姑娘,十一殿下在外面呢,说是来找四姑娘,有些话要问四姑娘。”
慕容昭和杨玉如能有什么话要说?杨柒柒心里打鼓,没让杨玉如出去,只让竹枝将慕容昭请进门。
慕容昭穿着一身白狐皮的斗篷,美如冠玉的脸上面色沉肃,进了门也不坐也不与两人问好,而是同杨玉如道:“五姑娘是怎么了?好好的,她竟要同我九哥退婚。”
杨玉如怔怔道:“退婚?您这是怎么一说呢,刚刚九殿下去齐光楼与五妹妹说了什么?”
慕容昭也是莫名其妙的模样,“九哥进去的时候还乐呵呵的,结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灰头土脸的出来了。我问了半天,只告诉五姑娘亲口说的,婚事要就此作罢。”
这就奇怪了,若是想婚事就此作罢,何必非得见一面儿?杨柒柒心里打鼓,不禁将杨清欢这两日的种种反常都穿在了一起。
电光石火间,她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杨清欢不是要做什么傻事吧?
这样想着,杨柒柒也来不及与她们细说。慌忙站起来,快步奔了出去。慕容昭和杨玉如见状,更是摸不着头脑,只得跟上杨柒柒。
一路疾步到了齐光楼,杨柒柒便瞧见齐光楼的仆从这会儿都站在外面。
见慕容昭去而复返,七姑娘又只穿了一身单薄的袄裙,跑的气喘吁吁的,忙都糊里糊涂的请安。
杨柒柒哪儿有空与她们说话,她越过众人,一把推开了齐光楼的门,急慌慌的上了二楼。
二楼杨清欢的闺门上了锁,杨柒柒一推没推开,慌得的连连撞门。
慕容昭见状,拉住杨柒柒的手臂,一脚踹开了杨清欢的房门。
半截水红绣金蝶纹妆花缎的百褶裙在空中晃荡,一双洁白的袜子横在眼前。
杨清欢投缳自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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