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柒柒扬了扬细细的黛眉,面无表情的侧耳听着。
竹枝道:“三姑娘刚刚打发奴婢出来给她添水,然后在咱们针线篓子里拿了一根针,把第一件衣裳的暗纹挑坏了几处,”竹枝说着,拎起另外一件衣裳,把领口的位置打开给杨柒柒看,“跟着在第二件衣裳的领口,藏了两根针。”
洛阳已是深秋,这两件衣裳都是夹衣。针藏在衣裳里面看不大出来,竹枝捏着两根针,推了出来,小声问杨柒柒道:“三姑娘是不是从二夫人那儿听说了什么?”
杨柒柒对杨玉妍忽然要对付她这件事儿,自然也是莫名其妙,有些拿不准主意。
她蹙眉摇了摇头,想了一想,招竹枝凑过来,轻声的吩咐了几句。话还没说完,但听竹意喜滋滋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姑娘,姑娘!”竹意跑的气喘连连,一进门就道:“姑娘先生回来了!”
杨柒柒有些回不过神,讷讷道:“先生?”
“是,裴先生来了!这会儿正下车呢,让褚先生给豫国公递了拜帖,这会儿人已经被请进正院了。”
杨柒柒听了这话,顿时有些发急。师父去见杨辅做什么?她生怕杨辅怠慢了裴信,立时提着裙子奔了出去。
杨辅在正厅里恭迎裴信,一见他进了门请安,立时扶了他一把,恭维道:“您是小女的师长,尊师重道,您可不该给我行礼!”
裴信笑道:“您是国公,又是朝中重臣,当得这礼。”
两人自难免客气一二,杨柒柒通报进门的时候,便听见杨辅用那种少有的恭敬语气同裴信说话。见杨柒柒来了,杨辅竟格外温和的叮嘱杨柒柒,好好陪一陪裴信,又着人安排客院,请裴信务必住下来。
杨柒柒没想到裴信会从南梁回来,又是欢喜,又是感动,对杨辅说的话多少有些不耐烦,等他起身离开后,杨柒柒忙亲自送裴信去他住的客院。
师徒之间,自有许多久别重逢的话要说,暂不赘述。
转眼,就到了十月二十三杨柒柒及笄大礼的日子。
她一早就被竹意叫醒,由着婆子来为她梳妆打扮。屋子里的嬷嬷、丫鬟进进出出准备着胭脂水粉、首饰衣衫,好不认真。
杨柒柒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老实的坐在妆台前由着嬷嬷摆弄。
这幅忙碌的情景,令她恍然想起了上辈子那场无声无息的及笄。
那日哪儿有什么主宾、有司和赞者,只有李康平家的来为她插笄,就当做她已经及笄了。她那时想起三姐和五姐的及笄礼,羡慕又委屈的哭了一整日。
别说像样的礼物,连为她添妆的一个木匣子李夫人都不肯给。
可现在呢?彩屏说,她的及笄礼是整个大燕贵女中,最隆重的。梳妆的嬷嬷都谄媚的夸赞她的好福气。杨柒柒心里免不得一阵啼笑皆非。
她的福气,是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才换回来的?不说上辈子,单说她重活一世,数次三番的和死亡擦肩而过,又怎是那些娇滴滴的深宅贵女能理解的?
正回忆往事的功夫,杨玉妍便领着几个住的近便的姐妹到了杨柒柒的屋子,陪着她一同去正厅。
杨玉妍一副慈和的长姐模样,赞过杨柒柒的衣裳,又说起前院的热闹,“七妹的及笄礼,简直比老祖宗的丧礼来的人都多!这可是在大燕独一份儿呢!”
杨柒柒细细的盯着她,很想从杨玉妍的眸子里找出些紧张,可半点儿也没有。她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好像生怕杨柒柒这时候就感到领口里的针一样,催促着杨柒柒先去花厅准备。
到了吉时,杨柒柒被一众人簇拥着去正院前厅。
太后穿着朝服,端坐在正堂上,崔老夫人陪坐在侧,杨辅和李夫人则坐在太后的下手边。正厅里坐满了来贺的宾客。有些身份低微的人,甚至簇拥着站在外面或是正厅最里面观礼。
杨柒柒进了门,见万春大长公主、宜城长公主、九江长公主与几位皇子分坐两侧。杨柒柒貌若无意的扫过去,瞧见慕容晰对着她挤眉弄眼,慕容时对着她似笑非笑,五殿下面无表情,十殿下与十二殿下正带着不大友善的探究目光打量着她,唯独慕容晋的神情稍稍正常,带着些微微笑意。
杨柒柒不大习惯被这么多人盯着看,走起路来更加稳重仔细。
等她被扶着走到太后跟前,同安长公主托着一支鎏金莲花镶珍珠的步摇,杨清欢上前恭敬的拿起,递给了太后。
杨柒柒立时由翠屏扶着跪在蒲团上,微微侧首,露出乌黑的发髻。
太后将步摇仔细的插在了杨柒柒的发间,又替她正了正发髻。
因着太后出席及笄礼,自与寻常又有不同。赐过字后,礼官又请太后说训词。杨辅同李夫人等人,悉数成了陪衬。最滑稽的是,原本要作为正宾的定远侯老夫人,这会儿竟连前面的位置都没坐到。
杨柒柒心里一阵舒畅,不免感激裴信与太后的交情。
行过礼后,因着豫国公府还在孝期里,自不能大摆酒席,只能请各家的宾客用些茶点再走。
太后格外用心,竟还特意准备了《容与集》送给到场的宾客。比照同安长公主,杨柒柒的及笄礼也算不惶多让了。这令到场之人,对杨家七姑娘格外另眼想看。
送走了太后的凤驾,到豫国公府观礼的宾客亦作鸟兽山,各自离去。
疏影楼的院子里,堆满了各家各府送的礼,竹意正带着人逐一登册。
杨柒柒一边进屋,一边狐疑的小声问竹枝道:“那东西,竹心真放进了杨玉妍的衣衫里?”
竹枝连连点头,“竹心的准头,姑娘还不信吗?是真吹进去了,顺着三姑娘的脖领子吹进去的。”
原是那日杨柒柒发觉杨玉妍暗地里算计她,便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特意让竹枝去寻了让人浑身奇痒的药粉,让竹心趁着旁人都不注意的时候,放进杨玉妍的脖颈里。
竹心忖着杨玉妍来疏影楼的功夫,顺手给杨玉妍下了。本来以为杨玉妍会当场发作,可杨玉妍却好像没事儿人一样。
两人正疑惑着,竹心一进门,便是无比的讶异和难以置信地开口回道:“三姑娘可真是心狠呐!奴婢给她下了那痒粉,就格外留心注意她。结果在太后给您插步摇的时候,三姑娘竟是狠狠的抓了脖子一把,直抓的血肉模糊的,才忍住了没有当场发作出来!”
竹心下的计量很少,杨玉妍以痛止痒,自然就是奏效的。
竹枝听的这话,震惊的脸都白了,目瞪口呆的说道:“啊!三姑娘对自己也能忍心下这么重的手?”
杨柒柒却并不奇怪,今天这样的场合,杨玉妍但凡出了一点儿丑,都会损了她的名声。更何况还是让她在太后与慕容时的面前。杨柒柒单是想想她那艰难痛苦的脸,心里就一阵痛快。
她今日要是真穿了领子里藏着针的衣裳,在插笄转动脖颈的时候,极有可能会被刺到。人被刺的第一反应,必然是尖叫、躲闪,到时候太后亲手为她插笄,她尖叫一声偏头躲了。那针藏得深,一下未必能扎伤、留学。在旁人看来,那就是杨柒柒抽风的落了太后的面子。那就是出丑、礼仪不周全。
竹枝单是想想,都觉得心有余悸,“三姑娘心可真坏!太后亲自下旨要来为姑娘主持及笄礼,姑娘在及笄礼上给太后上眼药,那不是等于打了太后的脸吗!”
竹心不禁咬牙愤愤不平的说道:“奴婢下给三姑娘的药粉实在是太少了,早知道就应该多下一点儿,全都涂在她的脸上,她还能把脸给抓伤了不成!”
杨柒柒倒是没什么可惜的,笑呵呵道:“我单是想一想她当时模样,就挺解气的了,只可惜我没顾上瞅她!”
竹心这才释然的一笑,给杨柒柒学起来当时的杨玉妍忍得极辛苦的样子。
杨柒柒被她逗得开怀大笑,这时候,有小丫鬟进了门道:“姑娘,十一皇子府的人来给姑娘请安了。”
杨柒柒一听是慕容昭身边的人,脸上的笑意瞬时散去,讶然重复道:“十一皇子府?”
竹枝“啊”的一声道:“今天没看见十一殿下,也没见十一殿下身边的几个先生、大人过来,我还以为十一殿下是真的不来了呢!”竹枝说着,脸上露出欢欣的笑意,“姑娘,十一殿下嘴上与您说两清,可又派了府里的人来请安,想是觉得话说出去了,下不来台呢。您不如给他一个台阶让他下去,也比老死不相往来的强啊!”
杨柒柒心里正疑惑,睨了竹枝一眼,扫兴地说道:“或许只是十一殿下派来的小厮,应景儿送些礼来的,你看今天应景儿的来了多少?”
竹枝一笑道:“就算只是来送礼的,那礼也是十一殿下亲自挑选,是用了心的。奴婢这就把人请过来,您务必要赏些面子才好!”
杨柒柒没言语,只垂头自己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刚喝下一口,便瞧见竹枝垂头丧气的去而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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