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衮冷然一笑,声音低沉的与高翔道:“去把冯春景给本官扣下来,剥去他的官服,摘了他的官帽。”
冯春景当即怔愣,有些回不过神,道:“常大人,您,这是,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我要摘了你的官帽、官服,像你这种徇私枉法的赃官,我先免了你的职!”常衮开门见山,果决地向冯春景摊了牌。
冯春景心里一颤可还是跟常衮装糊涂地说道:“常大人,下官在您手下当了八载的县丞,何曾殉国私、枉过法?您今日,为何会这样污蔑冤枉下官?”
常衮不吃冯春景这一套,哼笑着说道:“冤枉?是不是本官冤枉了你,你自己最心知肚明!”
冯春景大惊,已经是十分的心虚了。他如何能想到,自己同闫吏曹说的那些话,竟让常衮派去的人都给听见了。
常衮不留情面的大声吩咐道:“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冯春景心知这时候求饶是没有用的,气的嗷嗷大叫,道:“常衮,你这是活腻歪了!大燕律法,就算你是我的上司,也没权利免去我的官职!等闫吏曹发现你胆敢私下免我的官,必然吃不了兜着走!”
常衮混不在意地笑了笑,“那也得看你和闫吏曹有没有那个本事免我的官!”
一旁的郝主簿瞧见这样的情景,忍不住小声同常衮道:“县令大人,您今日若是叩下来冯县丞,只怕就只能一跳道跑到黑了。难道您一点儿都不给自己留个后路吗?”
常衮只有一瞬间的犹豫,最后却咬牙,决然道:“便是有太多如冯春景、闫吏曹这样的赃官。官官相护,才会蛀空了朝廷。先秦灭亡,就是是因为吏治糜烂,致使民不聊生。我常衮虽是寒门出身,可也晓得,是非曲直!”
郝主簿道:“您这话虽说的没错,可您瞧冯县丞这幅样子,显见是有人撑腰了。毕竟是官官相护,您要过问这个案子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怕不止要丢官,闹大了,就是身家不保!”
常衮道:“你去牢里,扣下那两个监工。剩下的人,让他们仍旧回去……”常衮说着,凑近郝主簿,声音渐渐轻了下来,“等法曹来人的时候,就说咱们抓错了。我同高翔带着两个衙役,悄悄带着冯春景和那两个监工去洛阳!”
郝主簿一听,这县衙里的两个长官一同离开,难免有些抓瞎,愣愣地说道:“大人,下官哪儿办得到?”
常衮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按照以往的,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记住,这件事都是我自己的主意。一旦被发现,不管谁怎么问你,都是我自己的主意!”
郝主薄听见这话,心里很是感怀动容。小声道:“大人,现在还有反悔的余地,您若是真走了,就一点儿余地都没有了。”
常衮把心一横,直接摘了官帽道:“嗟夫!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噫!微斯人,吾谁与归?①”常衮这番话说的情辞激昂,慷慨悲凉。他就势脱下官帽,一边走,一边道:“若是这等关乎于民的大事儿,朝廷不闻不问,官难为官,民难为民。”
郝主薄被他说的也有些激昂,道:“大人说的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何况私自开矿这等动摇国本的大事!您请安心去吧,下官肝脑涂地,也必定会帮您周全。”
常衮没再说什么,吩咐高翔带着其它三个得力衙役。几人简单的收拾了一番,等到黄昏时分,一道乘上马车,出了牟平县,一路往洛阳去。
杨柒柒收到消息的时候,常衮已经离开牟平县一日了。
她格外安慰地一笑,道:“常衮真的带着牟平的县丞和那两个监工来了洛阳?”
褚续文道:“是不会有假的,咱们的人一路跟着呢。常衮去追那大盗,半路正碰见李元忠他们开矿。当时人手不够,又从西府大营和金台县等地搬了援兵,把这些人都给抓进了牟平府的大狱。李元忠半道跑了,直接去找了上面六曹里的吏曹,去帮他摆平这件事。”褚续文说着,也跟着满意地点头含笑,盛赞杨柒柒道:“姑娘看人可真准。这位常大人不仅有抱负有担当,还是个有急智的人,面对上峰的威胁,还有下属的吃里扒外,这位大人也不过用了半盏茶的功夫,就相处了对策,破釜沉舟。直接切断了自己的后路,绑了人来洛阳。约摸着是想告御状呢!”
杨柒柒微笑着,含糊地解释道:“我看那常衮的牟平县近九年来都没有生出什么案子来,是真的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所以猜想,这位常大人必然是一位千里挑一的大好人!”
褚续文连连点头道:“正是,若非这位常大人刚正不阿,只怕咱们这番算计,也是白费。不过我之前还真是有点儿担心,姑娘把这关窍都押在这为常大人的身上,若出了差错,不就白忙活了一把!谁知,姑娘心里清明着呢,是十拿九稳!”
杨柒柒温婉含笑,摇头道:“这世上哪儿有十拿九稳的事儿,我也只是相信,世有清流,总有不愿意同流合污的人。”杨柒柒自不能告诉褚续文,那常衮可是一个很贼的人呢!就冲他上辈子,不论身份,收拾了那么多的贪官污吏,手段就不一般!
“常衮既然把那些人都放了,李元忠那边又是个什么动静?”
褚续文讥讽的一笑,道:“李元忠该是因为之前粮油铺的事儿被李夫人给吓怕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是一点儿都没敢给李夫人报信儿。该是报喜不报忧。倒是常衮手底下的那个主薄,也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常衮离开牟平县的事儿,倒是让他瞒的特别好。常衮前脚出了牟平,这主薄直接带着人去了吏曹那处。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这件事儿就算是完了。这些工人仍旧回了矿山,这主薄又安排了人手,在外围瞧瞧的盯着。不过李元忠也放聪明了,他从吏曹和西府都借了些人,守着矿山。”
杨柒柒听见这样的回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连连拍手叫好,“我是生怕李元忠把这件事儿告诉给豫国公府,打草惊蛇。难得他这样配合咱们,之后的事儿就省力很多了。不过……”杨柒柒转眸,沉吟着提醒褚续文道:“先生一定让人好好护着常衮进京,千万不能有半分的差池。他这一路,再快只怕也得七、八日的功夫才能到洛阳。我只怕纸包不住火,还是被七皇子那个狐狸给发现了。”
褚续文点头,道:“常衮出其不意,如今真悄声来了。到时候只等他进洛阳的城门,咱们的人就会现身,带他去梁国公府帮忙引荐。”
杨柒柒却是摇了摇头,道:“不去梁国公府。”
褚续文道:“不去梁国公府,可怎么帮常衮上达天听?”
杨柒柒含笑提醒褚续文道:“带着常衮去鄂国公府。”
褚续文不免更是云里雾里,疑惑道:“去鄂国公府?这同咱们之前商量的可大不同了。”
杨柒柒却根本没回答褚续文这是为什么。
她思虑的是,慕容昭和九皇子都和梁国公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若是让梁国公府出面,无异于是把慕容昭和九皇子暴露在了人前。永徽帝和太子会不会认为,这重头到尾都是慕容昭和九皇子设下的一个局?
可若是让鄂国公府出面,局面就又不相同了。袁家尽管有袁德妃坐镇宫中,袁德妃又生下了三皇子。可这位三皇子,因为早年带兵打仗,身有残疾。这辈子是绝对没有继承皇位的机会了。袁家在上辈子的夺嫡之争里,隐约是跟着十三皇子的。所以杨柒柒想借着这个机会,让袁家、让九江长公主跟七皇子一党划清界限。就算袁家未来,未必会站在慕容昭的身后,可也能够继续保持中立。
“我同梁国公府实在太亲近,上次粮油铺的事儿,就很点眼了。这件事儿如今再被梁国公府揭出来,李夫人不知道会怎么想。再者,若是袁家和九江长公主能插一腿,或许,会很有说服力。”
九江长公主有没有说服力,褚续文是料不出。可他觉得,杨柒柒这话实在是没有什么说服力的。
“还有,若是常衮疑心,咱们派去的人。就悄悄告诉常衮,咱们是十三皇子府的人。敬他在牟平县八年之治下有方,保一地百姓安居乐业。”
褚续文就更糊涂了,怎么还把十三皇子府给扯进来了?
“姑娘是想着,一旦事发,正好能离间十三皇子和七皇子?”
杨柒柒含笑,又没有回答褚续文的话,只笑着嗯了一声,心里却想的是另外一层用意。
①出自范仲淹《岳阳楼记》,最后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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