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与萧伯爷,是同父异母的兄妹。”闻铃跟在卫乔身后,淡淡道,“
老侯爷惧内,除萧夫人之外从不敢与旁的女子亲近,只是酒醉后与我母亲……“
她顿了顿接着道:“萧夫人善妒,向来视我与母亲为眼中钉,老侯爷薨逝后就把我们赶出侯府,那时正值三九,母亲体弱,实在是熬不过去,冻死在了街头,奴婢也在街上昏倒,后来被姜大人府上的管家捡了回去,就一直在姜少爷身边伺候。”
少女的语声平静,仿佛只是在讲述一个平淡至极的故事,曾经的悲欢,好似与她无关,只是被人字句冷硬地镌刻在青石长街,覆盖在那年帝京的深雪里。
卫乔回头看她一眼,黄衣的少女只是垂了头,面上无悲无喜。
“原来是晋阳侯的庶女,既是官家之女,就不必自称奴婢了。”
闻铃嘴唇微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答了声“是”。
卫乔没想到这姑娘的身世如此坎坷,本是侯门庶女,最终却沦落到为人奴婢,真是时运不济,不过当年迫害她和她母亲的萧夫人已经去世,萧家的当家人晋阳伯萧豫看样子也是想将这唯一的妹妹接回去好生补偿一番的,却不知闻铃又是为何不愿。
“晋阳侯夫人的脾性,朕也略有耳闻,只是死者已矣,朕也不好多说什么,只不知晋阳伯待你如何?”
闻铃迟疑了片刻,答道:“回陛下,萧伯爷待臣女尚可。”
卫乔追问道:“那你为何不愿意同他回去?依我看来,做个伯府的小姐,日后找个门当户对的夫家,是怎么都要比当个尚书府的奴婢要强得多的。”
闻铃微微蹙了眉,垂着眼道:“臣女……臣女是放心不下我家少爷。”
卫乔想了想,委婉道:“姜承桓那个样子,纵然他于你有恩,照顾了这么多年也算是报答了,难不成你真要将这大好的年华都耗在一个……不那么正常的人身上?”
闻铃坚定地摇摇头:“陛下恕罪,臣女与姜少爷之间非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还望陛下尊重臣女的选择。”
卫乔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她所知甚少,虽然好奇心重却也不是个好管闲事的人,闻铃既愿意留在姜承桓身边,估计也有她的理由,就由她去吧。
不过她还是有一桩事没有弄明白,上次苏衡替姜承桓治病的时候,她因为赶着回宫就没有细问,这次见了闻铃倒是想起来了,这姜承桓到底是得了什么病才会那样疯疯癫癫的?若是这病治不好,闻铃难道真要跟他耗一辈子?
“你家少爷到底……”
“参见陛下。”
卫乔一句话还没问出口就被身后的问安声打断,回头一看,却是沈临月带着卫宣找了过来。
“你们怎么过来了,可是觉得席上的歌舞不好看?”
卫宣见卫乔发问,就几步跑到她身前,抓着她的衣角道:“回堂哥,是临月姐姐说你这么久还没回来,是不是迷路了,才带着我来找你的。”
卫乔蹲下身来,摸摸他的下巴道:“你是不是傻啊,哥哥在这宫里住了多少年,怎么可能会迷路?”
沈临月偏头一笑道:“小世子才不傻呢,他就是想跟着臣女出来找陛下。”
卫宣仰着头对她做个了鬼脸。
卫乔站起来,牵着小世子的手道:“太妃马上就到了,赶紧回去吧。”
沈临月的座次依旧挨着卫乔,少帝觉得不妥,想要出言提醒,可抬头看见少女纯真的笑脸,又觉得不好这么伤人家,就把话憋了回去。
席上已是酒过三巡,卫乔首先上前献礼,先着人捧上一尊黄杨根雕,雕工精致,寥寥数笔间江南风物一览无余,赵太妃一看到这根雕就有些怔然,忙让人呈上,搁在案上摩挲良久,半晌叹一句:“久不见江南景,不知乡景可如旧?”
卫乔在身侧笑道:“儿臣献礼是想招太妃喜欢,可不是要引得太妃伤怀,这根雕虽稀罕,儿臣却还有一番心意要请太妃笑纳。”
赵太妃抬头望着她:“哦?还有什么?”
“是儿臣亲手抄写的无量寿经,祈愿太妃长寿安康。”
赵太妃笃信佛教,一听她这话果然十分欢喜,拿过装裱好的绢帛一看,笑得合不拢嘴:“好,好,皇帝果然有心。”看了看又放下绢帛,像个平常的长辈那样拉着她的手道,“果然是做了皇帝的人了,不像以往那样惫懒,这字也是进步得多,倒是不必羞于见人,我看可以挂起来时时叫人赏鉴一番。”
卫乔抽抽嘴角,这话说的,就像她以前的字没法见人似的,不过谁让她孝顺,只好顺着赵太妃道:“都依您。”
皇帝献礼毕,接下来就是皇室宗亲还有诸王公大臣献上自家准备的各样珍奇,赵太妃一一看过且都夸奖了一番,倒是宾主尽欢。
长公主卫若兰和一帮未嫁的公卿之女坐在一处,听着身旁几个女子一边窃窃私语,一边隔着纱屛望着坐在下方首席上的谢知舟,心中不由冷哼一声,真是一帮只会做白日梦的蠢东西,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别说你们貌不惊人,就算生得天仙似的,人家也是看不上的!
又往卫乔那边看了看,只见少帝身侧坐了个绿色宫装的少女,两人言笑晏晏状似亲密,心中不由得十分疑惑,那日被谢知舟告知自己的心上人一直爱慕着一个男人,心中的震惊实在是无以复加,后来私下里几次以泪洗面,才将自己的心思洗得淡了一些,可终究是不甘心的,如今看到卫乔与那容貌昳丽的少女亲近,又细想皇帝素来对谢知舟的态度,一个想法浮上了她的心头:谢知舟对少帝的情意不过是一厢情愿!
想到此处她不由得在心底笑出声,原来不止她一人受着此种折磨,谢知舟不喜欢自己,可他喜欢的人却在他眼皮子底下同别人亲近。
卫若兰很晚才入席,故没有看到谢知舟带着沈临月出现的场景,自然也不知道卫乔身边的少女就是谢侯的表妹,不过她还是很快就使人打听清楚了。
望着那对一清冷一活泼的璧人,卫若兰端起了案上的酒盏,微微眯着眼,看那盏中琼浆玉液倒映着迷离灯光,仿佛是在谋划些什么。
大昭有个风俗,举办寿宴之时年轻的小辈须得喝下寿星长辈所赐的寿酒,取其长寿之意,皇室也不例外。
首先被赵太妃赐下寿酒的就是卫乔和卫宣,不过赵太妃见小世子太过年幼不宜饮酒,便命旁边的沈临月代饮。
宫装严丽的女官亲捧着托盘为少帝奉酒,卫乔看了看女官手中的铜爵,葱管般的手指在案上轻敲数下,迟迟未接。
卫若兰陡然觉得一颗心被紧紧揪住,身旁的丫鬟绿夭担忧地看她一眼,低声道:“主子,您怎么了?”
“错了……错了……”她咬着牙喃喃道。
本来暗中买通了女官在其中一盏酒爵中下了合欢散,她知道少帝素来不爱用银爵,故特意叮嘱将药下在银爵里,这样中了合欢散的就是沈临月,自己再想法子将卫乔和沈临月引到一处,不怕他们不成事,可那女官却不知少帝习惯,只是依照尊卑将银爵奉与卫乔,而将铜爵递给沈临月,可若是少帝被下药,随便找个宫女解决了可如何是好?
卫若兰将手中绢帕攥得发皱,想了想只好见机行事,总之她今日是必定要看到卫乔和沈临月将这生米做成熟饭的,到那时谢知舟看着已成了自己妹夫的卫乔,就不信他还能有什么想法。
她这边心念转了几转,那边卫乔已接过了女官手中的酒盏,向赵太妃道谢的话还未说出口,就听得四周有乐声婉转奏起。
那声音先是遥远而飘渺,像是拢着一层轻烟的江水,而后越来越近,清远的笙箫变作几道急促的鼓点,音色高亢而跌宕,像是深宫华筵上大红锦绣流水般铺泄,佳人踏着华锦踩着鼓点的节奏翩然飞舞。
碧波池上一身红衣的姜妧舞姿奔放,妖娆如池中红莲,随着不知隐在何处的乐声越来越近,舞姿翩跹的佳人衣带当风涉水而上,逆着粼粼波光中的一池碎月,宛若九天玄女降落凡尘,陡然于明艳中生出些圣洁之意。
座中诸客先是惊艳不可自持,而后有几个贵女见姜妧腰肢款摆间一双妙目一直紧盯着卫乔,又想到前阵子琼林苑骑射会之事,当下明白她这一出目的何在,便以团扇掩了半面低声道:“又来这狐媚子的一套!也不看看今日是什么场合,太妃娘娘岂能容她在此魅惑圣上?”
一珠翠华贵的女子接口道:“这也未必,陛下年近十六却未纳一妃一嫔,这姜妧既拉的下脸,她身份又那样高,莫说是做个妃子,就算被册为皇后我也毫不意外。”
她身旁的少女弱弱道:“你的意思是,太妃娘娘有意……”
那女子冷哼一声:“不然呢?就像你说的,这样的场合姜妧如此行事,背后会没有娘娘的授意?”
喜欢奸臣入我怀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奸臣入我怀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