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乔不知道李培风是怎么闯进来的,但用脚想也该猜到他此来必定是不怀好意,她也没想着和他谈判周旋什么的,左右自己已是将死之人,既然他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自己的性命,那自己怎么着也该拖着他一起。
几乎是在看清那人的一瞬间卫乔张嘴大喊,而李培风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反应,动作比声音更快,在她喊出声之前便点了她的哑穴。
于是那欲从喉咙里冒出来的喊声甚至还没来得及起个头就被生生掐断,声音小得像是谁张开嘴呼出了一口气,惊不了任何人。
他甚至没有碰到自己分毫,卫乔也没看清他的动作。
在他还没进来之前,卫乔“砰”的一声欲关上窗子。
那人抬手抵住,两扇窗就怎么也合不上。
卫乔索性不再与他僵持,飞快地后退几步,目光瞥到一旁的木架,上面放着洗漱用的水盆。她猛地扬手把木架劈翻,只要铜盆掉在地上,声音或许能够惊动内院里的人。
而李培风动作更快,几乎在她松手后退的一瞬间便翻窗而入,看到她一连串的动作顿时明了她的意图。
他看起来身形没怎么动,却在那铜盆落地的前一瞬轻轻巧巧地一手托住,而另一手则止住了即将倾倒的木架。
卫乔又转到梳妆台前,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就已被他钳住左臂。她顺势转过身来,右手背在后面,摸到妆台上的一只簪子,劈手向他颈间刺去。
右手也被制住。
卫乔以为他会像从前交锋时那样扭断她的腕骨,然而出乎意料的,他只是握着她的手腕,没有进一步动作。
他抓得不紧,卫乔就又挣扎了几下,想要挣开。
许是不耐烦了,李培风打掉她手里的簪子,把她两只手反拧在身后,用一手扼住。
月光一直照到了妆台前,落于他身后的方寸之地。虽然背着光,但因距离极近,卫乔能清楚看见他的面容。
还是那张讨人嫌的脸,与从前稍有不同的是左侧脸上添了一道长长的疤,不深,只是出现在他的脸上便稍显突兀,如玉上裂纹。
卫乔半边身子都紧靠在妆台上,双手被他反拧,上半身便不由自主地微微前倾,而李培风又好死不死地低了头,微俯向她。
这姿势看起来其实有点暧昧,卫乔心头火更盛,全身绷得紧紧的,死死瞪着他。
方才那一连串的动作似乎并未激怒他,李培风对上卫乔充满仇恨和戒备的目光,仿佛早已习惯,眸中神色宁静如常,只在偶然间闪着微微的暗光。
“你要是安静点,我可以考虑……算了,你还是别出声。”他开口,说到一半又改了主意。
卫乔拧着眉眨眨眼,她觉得此刻的李培风给她的感觉很奇怪,自己都被他给制住了,要杀要剐的倒是给个痛快话啊。
她望着他的目光含着几许疑惑,像是在问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看懂了,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忽然开口道:“有件东西落在你这里,我来取回。”
卫乔“嘶”一声,因未能发出声音,落在他眼里就只是个吸气的动作。
她有点意外,想说自己何曾拿过他什么东西,转念又觉得他应是来取走她的性命,不由得心灰了几分。
哪有人这样的,在她身上中了无解的蛊,搞得她拢共没几天活头了。现下却连短短几天都等不得,迫不及待地要来杀她,这么缺德的人老天爷为什么就不能收了他!
她还在琢磨着怎么才能惊动衙署里的人,那厢李培风已如她所料,一个手刀将她劈晕。
……
卫乔醒来的时候已是白天,她闭着眼睛微微转头,立即感受到了来自颈间的疼痛。
昨晚的记忆纷至沓来,定格在李培风半明半暗的面容上,她的心顿时下沉,仿佛不愿面对现实似的,迟迟不肯睁开眼。
逃避终归无用,她叹了口气,睁眼。
然而却愣住了。
她看清了头顶的帐幔,像是有些不确定似的,又猛地转过头看向外间。都是她所熟悉的陈设,她仍旧待在丰城衙署里。
她有些闹不明白,是李培风打晕了自己后被人发现了还是他本就没打算挟持自己?
卫乔打算出去问问衙署里的人。
她起身,却突然感到一阵头晕,险些又栽了回去。
卫乔侧身坐在榻上,两手拄着枕头。摇了摇头,好像也没有什么不适之处,大约是自己起得太猛了。
帐幔突然被人掀开,一双纤手将它拢到金钩上,挂了起来。
负责伺候卫乔的小婢女见她起身,笑着道:“姑娘这一觉睡得有些长,已是巳时了呢。”
卫乔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她渴得厉害,喉咙干涩。
小婢女看清她的脸,吓了一跳,担忧地道:“姑娘这是怎么了,脸色白成这样?连嘴唇都是雪白雪白的,都起了皮呢。”
卫乔声音沙哑地道:“帮我倒杯水。”
小婢女哎了一声,连忙转过身去倒水。
卫乔连灌了两大杯清水才觉得好受了些,问道:“今日外面可有什么事吗?”
小婢女摇摇头:“没有听说。”
没动静,就代表李培风并没有被守卫发现,从这姑娘的表现来看,也丝毫不知昨夜发生了什么。
卫乔更不解了,北梁覆灭也就是这几日的事了,虽然谢知舟听她的话把大昭皇帝为北梁所害的消息放了出去。李培风也无法再利用自己对大昭造成什么威胁,但也不排除那人故技重施,掳走自己要挟谢知舟。
再退一步,就算李培风什么都不为,只是在临死前拉上自己当个垫背的卫乔都不觉得奇怪。
但他既然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丰城,要害自己也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为什么又莫名其妙地走了,难不成还打着什么别的主意?
自己暂且平安无事,卫乔本应该觉得庆幸,只是这平安来得这样蹊跷,就不能不令她心中忐忑了。
她想不通,只能暂时放下。
侍女打了热水倒在盆中,来请她净面。
她没让人伺候,穿好了衣裳后走到木架前,伸手取过布巾浸透,拧干。刚要擦脸的时候却瞥到了手腕上的一道划痕。
她吓了一跳,自己几时添了这样一处伤口,而且竟然一直都没发现?
卫乔没心思洗脸了,“啪”的一下把布巾扔回了水盆里,把左手抬到眼前细看着。
伤口不长,有点深,已经结了痂,碰一下就疼。她又给自己把了一下脉,呈气血两虚之症。
卫乔看着那道伤口,愣愣的,直到一旁的侍女担忧地唤了她几声才回过神来。
……
十日后,明州城破,李培风的死讯也传到了卫乔的耳朵里。
她起初有些不信,下意识地觉得这也是一个障眼法,然而消息是谢知舟的心腹宋遥亲自报给她的,故而她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就高兴起来,笑着道:“真的吗?那太好了。”
宋遥道:“千真万确,城破后梁帝亲自率军出战,连斩我军五将,杀三百余人,力竭而亡,战死后尸首呈到君侯的帐中。”
“二哥怎么说?”卫乔问。
“君侯没说什么,只让人葬了他。”
卫乔当然不关心李培风死后如何,她只想着战事终于结束,谢知舟也该回来了,大昭和北狄的边境很快也会归于平静,百姓安居乐业,自己期盼的一切都将到来。
脸上笑意未收,却又听宋遥道:“打完仗后,末将带着人清点伤亡人数,正好碰见一个姑娘跑到战场上,一具又一具地翻着尸首。”
卫乔嘴角的那点笑容散了,心里隐隐地漫上几许悲伤,她道:“那个姑娘是在找她的丈夫吗?”
宋遥摇头:“她问我,有没有见过北梁的皇帝。”
卫乔心里的悲伤也散了,她想她可能知道那个姑娘是谁,于是她道:“李培风死有余辜,不过那姑娘没做过什么恶事,还请不要为难她。”
宋遥点头:“本以为那人是北梁的余孽,末将把她绑到了君侯的面前,君侯却做主放了她。”
“她知道李培风死了吗?”
“这个……君侯告诉她了。”
卫乔不清楚若兰对李培风的感情有多深,但从她敢冒着生命危险到战场上去寻他的尸骨来看,应是情根深种。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两人早已殊途,卫乔自然也管不了她,只愿她往后平安,早日找到一个真心待她的人吧。
四月春深,庭中绿树枝繁如盖,在地上投下一片阴凉的影。
卫乔早得了消息,知道谢知舟会在今日回来。算算时辰,应是日暮时分。她在屋子里待不住,早早就跑到院子里候着。
从树下到院门的这一段距离已是来来回回走了许多遍,正走回树下,穿过枝叶缝隙的阳光碎金般在她眼前闪烁着。
她仰着头,拿手挡了一下,那光点就在她手背上跳动着。
耳边忽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卫乔仓促转头,却见一身玄色常服的谢知舟正跨过了院门向她走来。
他还是半月前离开时的样子,只是面上微微生了些青色的髭须,显出几分行军的沧桑。
卫乔飞快地跑上前,一下子扑到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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