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舟理了下大氅,将卫乔淋在雨中的腿脚也都盖住,复揽住她催马疾行,又道:“来的路上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个古庙,先去那里歇歇,等雨停了再走。”
卫乔躲在大氅下都能听见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的声音,更兼北风呼号,行不得路,便嗯了一声,由着他将自己紧紧揽在怀里。
没走多久,果然看到了那一处古庙,瞧着墙颓屋旧,甚是破败,想是年久失修,早已无香火,权作过路人的歇脚处罢了。
谢知舟打马至庙檐下,下马时唤了一声:“到了。”
卫乔抬手揭开罩在头顶的一方氅衣,见谢知舟在马下伸着双臂欲接住她,没有理会,自个儿扶着鞍前铁环下了马。
谢知舟目光一黯,收回手,将骏马拴在了庙前的一棵古树上,随即入了庙门。
里间亦是黑黢黢的一片,谢知舟在最里处供奉的山神像下方的案前摸索了一会儿,似乎摸到了几块火石样的物事,拿着彼此摩擦了下,果然擦出些火花来。
借着这点微弱火光又瞧见了案上的几支烧得所剩无几的残烛,点燃后大致能照亮整个古庙。
古庙东侧里处堆着厚实的干草,已经被压成得一片平整,应是前人休憩的草席。门边则有许多木柴,也不知是谁拾捡来的。
谢知舟解了佩剑搁在供桌上,转身将那干柴挪到草席前,点燃了一丛篝火。
卫乔亦学他解了佩剑,走到了草席前。
谢知舟见她始终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由得微皱了眉头,起身将她身上的大氅脱下:“都快湿透了,还穿着做什么?”说完便将它搭在篝火旁的树枝上晾着烘烤。
卫乔蹲下来,往篝火里又添了几根枯枝。
谢知舟道:“你离远些,省得火星子溅到身上。”
卫乔依言后退了几步,正好退到那草席边,于是顺势坐下来。
谢知舟起身走了几步,伸手掩上了庙门,结果刚转过身就听见呼的一声,庙门再次被寒风吹开。没法子,只好将西侧的一张方桌搬过来抵在门后。
篝火烧得更旺盛了些,将周围的方寸之地烘烤得温暖一片。
谢知舟立了片刻,忽抬脚向着卫乔走去。而后者一直双手抱膝坐在草席上,听见脚步声下意识地抬头,随即站了起来。
看起来对他很是戒备的样子。
他神情亦不比这冬夜寒雨暖和多少,只瞅着她,轻笑一声:“这么怕我?”
说完便不再看卫乔神色,俯身拾了几丛枯草抱到篝火另一侧,铺好后解了身上早已湿透的外衣,与她远远对坐。
因先时雨势不大,卫乔身上其实没淋着多少,就连鬓边湿发在篝火旁烤了一会儿也干得差不多了。
而谢知舟无大氅避雨,结结实实地淋了一身,比她的境况不知糟糕多少。
她看着谢知舟将外衣架在篝火旁烘烤,继而坐在草席上,屈起一腿,头微微向一旁偏着,抬手慢慢地掸着不住往下淌水的湿发。
静默了许久,谢知舟忽然开口道:“听內侍说你是为追踪一个黑衣人才跑出来的,那人是谁?”
卫乔摇头:“不知,只晓得那人是掳我至北狄的人。”
谢知舟又道:“在你追出来之前,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卫乔将萧府里遇见柳晏青的一节一五一十地道出。
谢知舟沉思片刻,没再说话。
卫乔问他:“谢侯是一个人出来的吗,怎么不见随从?”
“嗯,一个人。”
闻讯后焦急到懒得叫上侍卫这件事,他不想说,也没有必要说。
卫乔一直盼着雨快些停,好早点赶回去,可惜偏偏事与愿违。虽安坐庙中,她却能清楚地听到一阵又一阵密集得宛如筛豆的雨点下落之声,间或伴着隐隐的冬雷声,震得人心魂欲碎。
雨势更急,倾盆如注。
又过了许久,算算应是三更已过。卫乔困得不行,噼里啪啦的落雨声听在耳中竟成了催眠曲,不由得一下一下地点着脑袋。
刺啦一道闪电划过,撕裂漆黑夜空的同时也透过纸窗将这间古庙照得亮如白昼。卫乔猛然惊醒,睁眼一望,却见一道颀长的身影正立在自己跟前。
雷声轰轰不绝,她还没从这一阵惊悸中缓过神来,那人就已将她压在草席之上。
残烛尽熄,只余篝火亮光幽幽闪烁。
卫乔反应了过来,在他身下挣扎着,声音凉凉地道:“谢侯这是要乘人之危吗?”
谢知舟一手制住她双手,一手紧紧挽住她的腰,笑了一下:“反正我在你眼中也算不得君子,乘人之危又如何?”
卫乔一怔,嘴唇被他咬了一口,她刚想狠狠咬回去,那人已沿着她脖颈和锁骨吻了下去。
吻得急切又深透,像是着了魔,沉迷不醒。
卫乔仰着头,脸上的表情迅速冷了下去:“难道谢侯忘了曾答应过我什么?”
他又回吻她嘴唇,一路流连至耳垂,启齿咬了一下,见她身躯微僵,满意地一笑,在她耳畔轻道:“不记得了,要不你提醒我一下?”
她微微偏首,与他对视,让他瞧见自己眼里的讥讽:“您可真是无耻!”
“无耻?”谢知舟抬手捏住她下颌,唇边笑意不减,声音却冷得像是冰棱子,“你连你我之间的誓约都能说忘就忘,本侯忘掉几件不那么打紧的事又有什么稀奇的?”
卫乔不再挣扎了,目光平静地望向他:“我知道谢侯对我的身体很满意,我说过,如果您想要,随时可以拿去。”
谢知舟手上使了大力,将她下颌捏出一道红印来,继而缓缓下滑,掐住了她的脖子,冷声道:“你以为我是你,想要就要,用完了就一脚踢开?”他双眼一红,恨恨地盯着她,“你到底有没有心?”
“那你想怎么样呢?”卫乔有些无力地道。
她多想如他所言,做一个无心之人,那就不用再像现在这样痛苦。
他不再压着她,翻身在她身侧躺下,叹了口气,轻声道:“倘若是我的错,伤了你的心,让你不再念着我,我也认了。可上代人的恩怨与你我又有什么干系呢,你就为了一个从来没见过的生母舍弃了你我相识十余载的情分,叫我如何能甘心?我知道你恨着我母亲,难道必定要连着我一起恨?”
卫乔双手平放在身体两侧,垂着眼道:“我没有恨你。”
“是,你没有恨我,只是见了我跟见着一个陌生人没有什么两样,从前的种种情意都成了笑话,还不如恨呢。”
他早知道她会说些什么,便赶在她之前开口:“当时我见你情绪不稳,想着给你一些时间慢慢平复。如今三个月过去了,你同我说句实话,还是不能接受我吗?”
他侧过身,亦伸手揽过她,两人四目相对。火光照得他双目明亮,让她的一颗心开始慌乱起来。
他见她不答,也不催促,只道:“我没有逼着你的意思,你若想长长久久地耗着,我自然奉陪。只是我年纪比你大上许多,想来也耗不过你,到时候我先死了,你会不会后悔?会不会想着没有早点跟我在一起?”
她向来听不得他有一点的不好,如今见他轻描淡写地谈起自己的死亡,心下一阵惶然,连他牵住了自己的一只手也没有注意到。
他牵着她的手抚上自己侧脸,柔声道:“这一生这样短,我实在不想看到你将自己的一辈子空耗在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上。在这个世上你我只剩下了彼此,难道你真要为了那无谓的仇恨折磨我,也折磨你自己?”
卫乔愣了片刻,缩回手道:“我只是觉得与你在一起对不起我那枉死的生母,她死得那样惨,我心里实在过不去这道坎。”
她的固执让他有些头疼,说了半天仍旧是绕了回来。
他不由捧着她的脸,额头抵上她的:“我很久以前就与你说过,人要为自己活着,那些不该你背负的就痛痛快快地放下。我已经犯过一次错了,整整一年跟个傻子一样揪住那些陈年往事不放,到头来不过是伤人伤己,所以不希望你再犯,明白吗?”
卫乔仍旧是有些木讷,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心里乱极了。
谢知舟轻轻摩挲着她脸颊:“等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就把皇位传给卫宣,他与你一样是文皇帝嫡孙,朝臣不会有意见。到时候我也辞官,带着你远离帝京,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过普通人的日子,好不好?”
卫乔惊讶地看着他:“你不要皇位吗?”
谢知舟轻笑着摇头:“我若对那个位置有兴趣,难道还会等到今日?”他催她道,“我方才说的你觉着如何?”
卫乔想了想:“我觉得没有道理要你放弃与生俱来的尊荣与权势,你为我牺牲得越多,我心里越是过意不去。”
“我自己愿意的,谈何牺牲?”他有时候实在是觉得她想得过多,为了使她不至钻进牛角尖,索性激她道,“我早就厌烦了日复一日的处理政事,很久以前就想着与你归隐,还是说你放不下京中的富贵生活才这样说?”
“怎么会?”卫乔立刻摇头,“本就不属于我的东西,何来恋栈?”
他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卫乔忽然觉得自己被他绕进了圈子,又忙摇头:“我没有答应,你不要自作主张。”
谢知舟身子有一瞬的僵硬,随即恢复正常,松开她,平躺回去,声音低低地道:“始终都是我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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