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叶浅抱着双膝坐在帐篷外,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那些难民服了改良过的紫雪丹以后,疫症已经有所好转了,大抵再过几日,他们便能启程回城了。
这样安静的夜晚,终于不用再听到难民们低低的呜咽抽泣声,连天上的星星,似乎都显得更亮了。
不知道李眷和阿绿怎么样了,回去后一定免不了狠狠的唠叨她。还有叶霆,不知道又会怎么罚自己呢?
叶笙……还有不足二十天就要选秀了……她必须快点找到办法阻止……
忽然,有人在旁边坐了下来。
四肢无力的傅瑾睿瘫在地上,重重的喘了口气:“累死我了。”
叶浅斜眼觑了他一眼,漫声说道:“人家江流也和你一样,怎么人家没喊累呢?”
“我要是身后跟着一群太医,又是打下手,又是递茶水的,我也不累。”傅瑾睿淡淡的说着,一番嘲讽的话,竟让他说的有点伤感。
“就快要回京了吧?”
叶浅的突然发问,让傅瑾睿的心蓦然一颤,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儿小小的石头,石头虽小,可湖面的涟漪,却在无限制的扩大。
“是啊,疫症解除,我们就要回京了,不然,你还想在这破地方再多待几日吗?”
傅瑾睿失笑,待回京以后,他们便不会有机会像眼下这般随意的坐在一起了,一个是永安侯府的公子,一个是将军府的小姐,一言一行,都受到身份的束缚。
“这个破地方也没什么不好的,我以前生活的地方也很破,但是,却很自由。”
叶浅时常在想,等她报完了仇之后,她要去哪儿呢?是继续留在将军府里当小姐,还是带着阿绿回浮游山呢?流火寨已经不在了,她回去又有什么意义呢?到时候,她或许会浪迹江湖,去看一看苏州淮南的十里荷香,去看一看青州永安的红叶湖,再去看一看西北的广袤草原……
傅瑾睿见她失神,只当她是想到了在将军府里受苦的那些日子,便转移了话题。
“选秀的日子就快要到了,你可有什么头绪?”
叶浅蓦然回神,不可思议的看向傅瑾睿,她以为这件事情他早忘了,没想到,他还记得。
“干嘛这么看着我?我答应的事情,从未食言过。”傅瑾睿冲她眨了眨眼,得意的说道。
叶浅低笑了一声,附和道:“是,你堂堂傅三公子,自然是言出必行。”
“说正经的,你不妨考虑一下给叶笙下个药,或者找人把她绑了!”
“这算什么正经的?又不能直接毒死,又不能绑着一直不放回来!”
“也是,如此看来,就得在皇上身上下功夫了,倘若他不要叶笙,叶将军还能硬塞不成?”
“可你认为皇上有拒绝的理由吗?”
傅瑾睿摇了摇头,还真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来。看来,这件事情还得好好思量思量。
“离选秀尚且还有二十天,先别急,总会有办法的。”傅瑾睿看了看身边的叶浅,清秀隽丽的脸庞,像月色下的溪流一样温和,眉目之间,却有着太多沉重的,浓烈的东西,瘦弱的身躯,总是透着让人匪夷所思的倔强……
“不早了,睡吧。”
说着,傅瑾睿起身,拂了拂袖,缓缓抬脚离去。
“傅瑾睿,你为什么要帮我?”
叶浅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傅瑾睿背对着她,幽幽地勾了勾唇。
“因为我是个好人啊。”
“那你可知道,做坏人要比好人轻松的多。”
“可这次,我却偏偏想做个好人。”
傅瑾睿没有回头,叶浅望着他,一直到他走进帐篷身影消失,才低低的笑出了声。呵,一个黑心眼儿的人忽然要做个好人了,感觉还真是诡异。
拢了拢衣衫,叶浅也起身钻回了帐篷里,正准备吹蜡烛时,却忽然听到帐外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是停在了她的帐前。
难道是傅瑾睿去而复返?
“傅瑾睿?是你吗?”叶浅试探的唤了两声,却始终没有应答。
叶浅蹙眉,一股不安的情绪的涌了上来,她缓缓起身,举着蜡烛向帐外移去。倘若真的是傅瑾睿去而复返故意吓唬她,那么,她一定会用严侍郎的那把大刀把他的头发给咔嚓了!
掀开帐篷,叶浅看了看四周,空无一人,只有远处守夜巡逻的士兵。奇怪,难道是听错了?
然而,就在她将要转身回去的刹那,一只大手忽然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口鼻,有力的制住了她的两只胳膊,将她拖往后面的树丛中。
烛台掉落在地,霎时熄灭。
就在此时,被一阵奇怪声响吸引走的沈言终于回来了,见到地上的烛台和脚步挣扎的痕迹,便顿时掀开了叶浅的帐篷!
糟了!调虎离山!他中计了!
“有刺客!”沈言朝那边巡夜的士兵喊了一声,便再顾不上其他,顺着地上的脚印追去。
此时,傅瑾睿刚脱下外衣准备就寝,突然听到外面一阵骚乱,便匆忙又套了外衣,疾步向外走去。
“明重,出什么事了?”傅瑾睿皱眉,沉声问道急匆匆赶来的明重。
明重脸色煞白,不敢看傅瑾睿,吞吐着说道:“公……公子……叶姑娘她……她不见了……”
傅瑾睿袖中的双手蓦然收紧,紧紧的盯着明重,嗓音比方才更加沉重:“什么叫做不见了?”
“沈言听到有异动,便去查看了一番,谁知回来的时候,叶姑娘已经被人掳走了。眼下,沈言带着一队人去追了,应该是朝西边的树林去了。”
明重话音刚落,傅瑾睿已经风一般的朝着西边而去了。明重握紧腰间的佩刀,匆忙跟了上去。
一路上,傅瑾睿的眉始终紧锁着,快步穿梭在黑暗的树林中,步伐迅速如鬼魅一般,让身后的明重气喘吁吁,几乎跟不上。
沈从浔来的晚上,他们二人曾隐晦的提到这次难民为何会大批出现在盛京城外,以及瘟疫的爆发,和难民的暴动,重重迹象,都指向有人蓄意为之。
沈从浔虽然不能确定此事与谁有关,但却是将沈言留了下来保护叶浅,以防万一。倘若暴动一事确实有幕后主使,那么叶浅阻止了第一场暴动,势必会惹怒幕后之人,难保他不会对叶浅下手。
所以这些日子,傅瑾睿一直格外注意叶浅的安危,沈言自然是一直暗中跟在她身边,至于明重,傅瑾睿也特地嘱咐了他,晚上一定要和沈言轮流值守。
谁知,还是百密一疏,让人掳走了她。
对于那幕后之人,傅瑾睿几乎已经可以断定是谁了。看来,上次将他派进云燕楼里的人给扔回去,还是太给他面子了!这一次,他竟然派人堂而皇之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把叶浅给掳走了!
呵,纪临寒,我会让你后悔的。
“公子,那边有打斗声!”
明重停下脚步,气喘吁吁的指了指那边,总算可以歇口气了!看来今日,轮不到他出手了!
傅瑾睿到的时候,叶浅正捂着胳膊坐在地上,面无血色,虚弱的靠在一棵树边。
沈言正与那名黑衣人交缠在一起,应付的极为吃力,正处下风!突然,那黑衣人一个旋身便闪到了沈言的身后,猝不及防的朝着他的后背砍了下去!沈言察觉之时,已经避无可避,只能侧身闪去,肩膀霎时吃痛,那黑衣人手中冰凉的刀刃,便划过了他的后肩。
也就是此时,傅瑾睿迈着快得让人看不清楚的步子闪到了那黑衣人的面前,一袭白衣衣袂翻飞,淡淡的月光下,他手指间闪着银色的锋芒,熠熠生辉,耀眼夺目。
那黑衣人尚未反应过来,便是轻微地一声,三根银针破空射出,齐刷刷的扎入了他的颈间。
来不及惨叫,便瞳孔一缩,应声倒地。
沈言和叶浅皆愣愣的看着傅瑾睿,不是说,永安侯府的三公子满腹经纶,聪颖过人,医术出众,却独独不会武功吗?
那眼前这个白衣胜雪,一招制敌,气宇轩昂的翩翩公子,又是谁?
明重此时总算赶到,见沈言受了重伤,便连忙过去扶住了他。
“没事吧?”
“没事……你家公子他……”
“咳,回去再说吧!”
说罢,明重便立即搀扶着沈言往回返去。
傅瑾睿脸色阴郁,走过去将叶浅打横抱在了怀里。
许是牵动了伤口,叶浅嘶了一声,紧紧的闭着唇齿,额上细汗层层冒出。傅瑾睿见此虽没有说话,手中的动作却是轻了许多。
“傅瑾睿……谢……”
“若是和前几次说的一样的话,还是别说了,我怕耳朵起茧子。”
“哦,那就不说了。”叶浅顺势答道,眼下她正疼的厉害,不让说话,正合她意。
谁知,傅瑾睿却又叹了口气,轻轻的唤道:“叶浅。”
“嗯?”
“倘若你平时也这么听话该多好。”
“……”
这是听话吗?这分明是疼的说不出话啊……唉……
听叶浅迟迟没有话音,傅瑾睿低头看去,见她已经不知何时睡着了,也许是太疼昏厥了过去,也许是步子一颠一颠,将她睡意颠了出来。
她静静的靠在他胸前,闭着眼睛的她,似乎也没了那些锋芒和倔强,像只听话乖巧的小白兔。
只不过,比小白兔可沉多了……
傅瑾睿叹了口气,心中默然:明重啊明重啊,你拖着沈言倒是跑得挺快,好歹也帮帮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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