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杯,美人,摇灯。
这三样东西加起来给人,尤其是对于一个心智不坚的年轻男子来说,简直是无懈可击的致命一击。
当二娘的纤纤玉指捏起玉光杯,轻轻递到他的手中时,小将军没得丝毫犹豫,两眼含情地盯着二娘,仰头一饮而尽。
“小娘子,我把酒喝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姓氏闺名呢。”
他将玉杯捏在手里,欢喜地问她。
二娘也笑了起来,弯弯的红唇在渐渐暗淡的灯光下慢慢地蠕动,可是小将军却听不清她说的话,眼前的视线也逐渐逐寸地模糊起来。
“叮咚。”
玉杯被摔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刺耳的清响。
而小将军亦闭上眼睛,往地上倒去。
他再也不会醒来,灵魂永远留在无尽的美梦中,就这样了无遗憾地离开人世。
二娘唇边的笑意终于不见了。
“销魂散,一饮而尽,魂消梦却不散。”她轻声自言自语道,怔怔的双眼里淌出几许泪光:“这本是为我自己备的,可天意如此,天意如此……”
就在此时,船舫外,第一艘运载了满满当当的士兵的货船,已划至江中心,正是四面茫然的时候。
船里头的士兵们纷纷互相靠着,抱紧自己的兵器打着盹,仔细听,还能听见一阵阵鼾声。
突然,就传来“扑通”一声落水巨响。
整个船面剧烈地晃荡了一下,把睡眠最浅的那批人给惊醒了。
“喂,快起来,出事了!”
他们立即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纷纷跳起来,冲到甲板上一看,却断然不见了船夫的身影。
就在他们惊愕万分,不知所措之时,却听得船舱里头一声大叫:“进水了!船里进水了!”
大家又掉头往回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须臾间,整艘船竟然就进了半舱的水,许多士兵的膝盖都被这不住上涨的水给淹了!
“来不及了,大家弃了兵器快跳水游泳吧!”
领头的队长对大家吼着,带头丢了沉甸甸的兵器,一头扎进水里。
许多南楚人都极为熟悉水性,虽陡然遇到这么大的变故,但还是没有太过慌乱,沉下心一个接一个地跃入漆黑的江水里。
但他们虽熟悉水性,却远远比不过靠水吃饭,被誉为“水中蛟龙”的漕帮弟子们。
一进入水中,埋伏于水下的漕帮弟子立即蜂拥而上,利用腰间悬挂的夜明珠的微弱灯光,看清敌人后一刀一个,直掏胸窝!
而这些可怜的士兵们,连呼叫出声的机会都没有,很快便成了江里的一具浮尸。
水面开始荡漾起浓烈的血腥味。
不少船只中的南楚士兵看清楚周边的异动后,急忙想要划船掉头回去,却无一例外地被水中的漕帮弟子伏击,拖入水中格杀勿论。
船只倾覆,偌大的江面上一时只见被倒盖于水面上的船底,还有一个个飘上水面的南楚士兵尸体。
后头还有大概七万的南楚士兵没有及时上船,见此不由大惊地喊道:“有埋伏!江里有埋伏,快往回走!”
说着,南楚大军瞬间大乱,无数人慌不择路地回头就跑。
除了小将军和两名副将上了船,生死不知外,还有一个殿后的副将没有上船。
见此,这副将也顾不上那么许多了,赶紧一马当先地,逃命要紧。
这七万散兵往横渡的方向溃逃时,一路逃到了距离横渡城门不远的官道上。
可眼看着城门近在咫尺,突然,一阵箭雨从官道的两侧骤然射出,无数的士兵被箭扎成刺猬,惨叫着摔下马。
“有埋伏,两侧都有埋伏,快跑……”
“嗖!”
又是一阵绵绵不绝的箭雨。
这些南楚士兵们在抱头鼠窜中被暗箭射死射伤无数,整个横渡城的夜空,彻响着他们临死前悲凄的叫喊。
“杀啊……”
箭雨过后,早早埋伏于两侧的北泱士兵们手持着火把刀剑,迅速冲了出来。
南楚军队虽人多势众,但几名统帅死的死,失踪的失踪,群龙无首,再加上突逢袭击,早已是溃不成军,成了北泱军手里的砧板肉罢了。
惨烈的战斗,自上半夜一直持续到第二日凌晨。
除了缴械投降的不足两万南楚士兵外,其余的人,全都躺在地上成了一具具残尸。
常三峰呼着气,一抹脸上的血滴,瞪着大眼严厉地扫向地面,下令让人组织继续排查假死的漏网之鱼。
他渐渐将冷肃的目光,投向那扇始终没有打开的城门。
稀薄的晨光投射在这古老的黄铜青狮大城门上,照得那门上的斑斑铜锈格外悚人。
而就在这横渡城的郡守府里,一身朝服的郡守刑如贞呆坐于正厅的主位上,满堂都是被层层绳索牢牢捆缚的妻儿老小。
除此之外,还有一名身材极为魁梧的铠甲女子,就静立于大堂之上。
她脸上都是道道狰狞伤疤,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下,看起来异常地可怕。
她不是别人,就是已销声匿迹长达一年之久的李仇。
“刑大人,如今外头差不多战事已定,我也会履行自己的承诺,放你一家老小一条生路。”
李仇走到刑如贞的面前,冷声道。
刑如贞这才慢慢抬头,带着释然,亦带着悲寥不住摇头:“雪梅,我知你心里一直痛恨先帝为了一己之私,将你的生父李威晟李大将军污蔑为反贼,屠你家满门,可先帝毕竟已经去了……”
“先帝是去了。”李仇冷笑着,满脸的刀疤豁地绽开,一如厉鬼:“可当初助纣为虐的那些奸臣们,还在庙堂之上悠哉着,享尽荣华。”
“这里头,自然就包括你,刑叔父。”
李仇低下身子,声音更幽更冷,恰似寒雪冰霜:“我父亲唯一的至交好友就是你,可你当年不但没有在父亲下狱的时候为他承蒙冤情,反而站在丁太师那个老贼那边,参我父亲居心不轨。”
“我父亲倒没什么居心不轨,只是遇人不淑罢了。”
李仇笑了笑,眸子里杀光凛凛。
“我李仇,不是那等心思残暴之人,你死,我放你家人生路。”
她一边说,一边转身往外快步走。
“善恶到头终有报,刑叔父,你不信就抬头望天,看看这天道轮回吧!”
李仇很快就走出了大堂。
但她那满怀怨恨的声音,却久久激荡在厅堂里。
刑如贞的家人,哭着喊着全部被北泱士兵们拖曳出去了。
他老泪纵横地痴痴望向空荡的厅门,不知想到什么,发白的唇角向上翘起,慢慢解开自己的腰带,挂上悬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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