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妃在广安殿养伤,胡御医身为御医院院首,自然由他负责。
“珍妃娘娘烧伤眼中,容貌是毁了,但经过这一个月的救治,如今伤情已经稳定了下来。”
顾容止听得点头,“既然已经稳定,就让她早日离开吧。”他忽然又叹了口气,嘱咐道:“给她备好足够的银两,还有治伤的药物,既然饶了她不死,便索性大方一些,做出皇家的姿态来。”
“是。”胡御医躬身应道。
“啊,对了,狐疑与,我这里有一张药方,你可以先看看,斟酌着配些其他的药材进去,时机适合时,我会让人去你那里取回的。”
顾容止站起身来,走下高位,来到胡御医身前,将一个叠起来的纸条交到他的手中。
胡御医微微一怔,将叠好的纸条打开,一看之下,登时脸色大变,拿着纸条的手都在颤抖,“这……这……”
这纸条上,龙飞凤舞的写了归尾、红花、丹皮、附子、大黄、桃仁、官桂、莪术等几味药材,这些药材并不罕有,都是些活血化瘀的药材。
可是在琼妃有孕的这个时候被提出来,就太敏感了。
噗通一声,胡御医再次跪倒,浑身颤抖,额上更是冒出冷汗,“微臣真的无法确保琼妃娘娘怀的不是您的孩子!”
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话说得是否得体了。
只是想着,万一这孩子真的是顾容止的,要是就被这么堕掉了,自己岂非罪过?
顾容止淡淡一笑,站在他的面前,轻轻的一掌拍在他的肩膀上,让胡御医愈发惶恐,“胡御医多虑了,孩子是谁的,我心里有数,你只管配药便是。”
胡御医头上冷汗涔涔,“……是。”
处理完了奏折,天色已经不早。
顾容止舒展了一下身体,便直接回了凤鸣殿。
一进去,就看见眉眼精致的少年借着烛光,伏案书写。
腰杆笔直,姿态规整,脸上的神情专注之极。
顾容止没有惊动他,悄悄的走进去,走到顾瑀的旁边,低头看了看,只见少年挥毫泼墨,字体方中见圆,雄秀端庄,筋骨锋芒,他微笑问道:“在临‘颜体’?”
大夏开国三百余年,出现了四位公认的书法大家,其中以“颜体”最富筋骨之意,浑厚强劲,端庄大气。
顾瑀没有抬头,继续认真书写,“你怎么回来了,琼妃怀孕,你该去她宫中陪伴探望才对。”
顾容止微微一笑,将外衣脱下,随意的扔在一边,绕到桌案另一边,与他对面而坐,“怎么,你是不喜欢这个即将到来的孩子?怕他威胁到你的地位?”
顾瑀笔尖微顿,又继续动笔,流畅的笔画上堆积出一丝痕迹,“没有。儿臣只是觉得父亲应该多跟琼妃亲近。”
他低眉敛目,仿佛在认真专注于运笔行字,“她有孕在身,应该更希望你陪在她的身边吧。”
他的声音虽然平和,仿佛只是单纯的阐述一个事实,可顾容止听的却微微动容,“顾瑀。”
“嗯?”
顾瑀抬头,父亲的双眼里闪烁着的是不同寻常的光芒,让他忍不住跟着心头一跳。
那目光,深切如海,看不到尽头。
“顾瑀,你放心。为父会把一切都安排好。无论是谁,都无法威胁到你的地位。为父会为你扫清一切障碍。让你在未来能够顺利的掌管这个国家的一切,拥有至高无上的权柄。”
他曾是辛国的七皇子,文治武功,堪称一流,受到臣子的拥护,民众的爱戴,是最被看好的继承人之一。
可就是这样的他,也一样遭受到来自兄弟的恶意竞争,甚至遭遇了来自父亲的嫉妒与排挤。皇室的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一个威胁的存在,所有人都不待见他。
这种遭遇深深的印刻在他的灵魂深处,所以,他可以毫无愧疚的牺牲整个皇室的性命,来换取一个统一天下的机会。
从这个局布下的那一天起,他便已经决定,此生,有顾瑀这一个孩子,足矣。
他不会再让顾瑀重新遭遇一遍自己当初所遭受的痛苦。
顾容止看着顾瑀,仿佛看到了此生最爱的女子的容颜,眼眸深沉似海,声音柔和,“顾瑀,为父的孩子,只有你一人。永远都是。”
除了她,别的女子又怎配生下他的孩子?
景宣城,是距离大夏都城最近的一座城池,受天威辐射影响,景宣城自然十分繁荣。
正午的时候,官道上一个全身都裹在黑色的布料中的女子,风尘仆仆的进了景宣城。
她没有休息,进城后,直奔城东而去。
城东有一座非常低调的院子,门楣虽然高大,但却开在最僻静的小路上,只是深棕色的大门上,林府两个字熠熠生辉,透出一股深浓的书香之气。
就算是不知情的外地人见了,也会觉得,这家人就算现在没落,但只冲着低调又高雅的气质,便知这府邸的主人不凡。
午时三刻,黑衣女子来到了林府门外,左右看了看,蒙着黑色面纱的脸庞,在明亮的阳光下,微微可见面纱下的肌肤透着不正常的红色,而且凹凸不平。
女子仰头看着林府的牌匾,自言自语道:“半个月,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总算是到了这里了。”
她轻轻吸了口气,走到大门前,轻叩铜环。
“谁呀?”吱呀一声,半边大门被推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一个年约五旬的老仆面孔,“你……”这老仆打量了一下门外的黑衣女子,“你找谁呀?”
“我找林大人。”
“林大人?呵呵,我家老爷已经辞官,这里可没有什么林大人了。”老仆嘿嘿一笑,摇头道:“姑娘,你莫不是找错了地方?还是回去吧。”
说着就要关门,却被黑衣女子手疾眼快的伸手别住,“那我就找你家老爷!我有要事要见他!”
老仆还是摇头,“我们老爷不在家,姑娘改天再来吧。”
“我真的有要事见他!我从皇城用了半个月的时间赶到这里,还请老人家行个方便!”
听到“皇城”二字,老仆的神色微不可察的变了变,忽然用力将黑衣女子推出去,大门关闭,在黑衣女子急切得再次扑上来时,从门内轻飘飘的扔出一句话。
“城郊十里,柳湖山庄。”
城郊十里外,柳湖山庄依山傍水,门口是一面镜面般的湖水,周围遍植垂柳,颇有些山明水秀之意,清静悠然。
林尚书虽然辞官,但他曾官至尚书,在城郊置办下一座这样的山庄,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此刻,年过五旬的林佑恭正坐在院子当中,仰望着天空上的云朵。
自从惠妃死去,老人家痛失爱女,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丧女之痛,让他看上去,精神都有些衰颓。
初春还有着微微寒意,院子里的春梅却正趁着这寒意盛开,枯瘦的梅枝上缀满五出的花朵,红得耀眼。
这样仰望着天空半晌,林佑恭终于伸手从怀中抽出一封事先写好密封的信件,向身后递出,“把这封信,送给袁将军吧。”
在他身后,站着一个青衣男子,方正的脸膛上不苟言笑,“是。”
他接过这封信,小心翼翼的揣在怀中,身形微微晃动,便瞬间隐入暗影之中,从院落里消失不见。
林佑恭在院子里又坐了一会,一个仆人从前院快步走到近前,禀报道:“老爷,外面来了位叫做杨珍的姑娘求见您。”
“杨珍?”林佑恭寻思了一下,全无印象,回绝道:“不见,打发她走吧。”
仆人道:“老爷,这位杨珍姑娘说,她来自皇城。”
林佑恭听得眸光一闪,在椅子上坐直身体,“皇城来的?”
“是的,她说,是城里府邸上的贾伯指引她找过来的。”
“哦?”
“杨珍……”林佑恭沉吟,忽然脸色一变,“姓杨名珍?”
这个姓氏,这个名字,难道是……她?
他虽归隐,可景宣城却绝对不是消息闭塞的地方,杨氏灭族,珍妃失宠的事情,他可是全都知晓的。
他猛然站起身,道:“快带她进来见我!”
仆人应了一声去了,片刻之后,便带了人进来。
黑衣女子走到林佑恭面前,“见过林大人。”
林佑恭仔细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挥手屏退了身旁的仆人,直到那仆人走远,才谨慎的问道:“姑娘姓杨?”
“是的,我叫杨珍。”
“来自皇城?”
“不错。”
得到明确答复,林佑恭心中一跳,忍不住道:“那……可曾带着信物?”
黑衣女子似乎笑了笑,缓缓的摘掉面纱,露出一张被火烧得毁掉半张脸的容颜,“林大人,虽然我的容貌毁了,但,我想你应该不会完全认不出来吧。还有什么信物比我本人在此更加有效?”
林佑恭看清这女子的容颜,惊呼了一声,倒吸了口冷气,“……珍妃娘娘!”
结着硬疤的脸,可以看到新长出来的血红嫩肉,凹凸不平,坑坑点点,说不出的恐怖,这样一张容颜,真的是把他给惊到了。
“我现在已经不是娘娘了,而是被贬为庶民,赶出皇宫的普通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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