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
安置梁国使臣的驿馆中,主室之中还亮着灯火。
室内两人一坐一站,正在交谈。
坐着的是位年约四十的男子,没有蓄须,脸庞刚毅,看来颇也些成熟稳健的风采,在他对面的,他半坐半靠,身上的官服与大夏宽袍广袖的风雅不同,处处都透着一丝异族气息,他打量着眼前之人,想了想道:“这是公主的意思?”
那人点头,“正是。公主得知是由敏王殿下您领着使臣队伍,特别开心,相信您能成全。”
敏王面上露出一丝无奈,“她啊,唉,就是任性。既然她都筹划好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本王身为叔叔,理应帮她达成所愿。你回去转告公主,明日宴会之上,本王定会相助。”
“是。”
遣退了来报信之人,内间里帘笼微开,正是本次使臣队伍当中的随行的谋士,也是敏王的心腹,还未走近,便忧心的道:“公主定下的计划,只怕不妥啊。”
敏王轻轻一笑,“哪里不妥?”
谋士道:“公主意欲谋害后宫妃子,这可是重罪,一旦出现纰漏,使得事发,恐将获罪。只怕和亲不成,反要将公主陷于大夏了。”
敏王更笑,“如此最好。白玓儿是王兄心头最爱,自小便宠得无法无天。此次她亲自提出和亲,若是获罪陷于大夏,相信王兄心思郁结之下,难免要引发病症。”
话到此处,微顿之后,敏王笑容收敛,眼眸深邃,“王兄那几个儿子,没一个成器的,到那时,梁国——便要易主了。”
次日一早,皇宫之中便忙碌起来。
今日是国宴之日,皇宫内外都不敢有丝毫怠慢,虽然宴会定在午后,可是受邀各位大臣却在朝会散后,回府都没怎么安歇,便立刻整装,又进宫来。
叶琼姜选了一套素色的衣裙,脸上不施脂粉,素面朝天,乌黑的发丝上用翡翠雕刻成的花冠绾着,别有一番出水芙蓉的韵味。
她本就不是艳丽的容颜,这样清新的装扮,更显风姿淡雅。
踏出琼露殿,叶琼姜问道:“都准备好了么?”
莺儿笑道:“娘娘放心,奴婢昨夜边买通了司膳房的姚司膳,这时候,那盒子里的东西,应该已经随着今早送早膳过去的丫头,到了广安殿了。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安排妥当,您就放心吧。”
叶琼姜满意点头,由莺儿扶着,向千岁殿行去。
千岁殿十分热闹。
受邀的群臣是最早到的,叶琼姜进去的时候,看到云妃也已经来了。
正中高台上的宝座当然是虚位,在略略右侧设一张绘满牡丹凤凰的华贵桌案,金色椅背显示出皇家雍容贵气,不用说,这是顾容止的位置。
就算他掌握着大夏,可目前的身份依旧是皇后,皇帝的宝座却是坐不得的。
皇后的座椅旁边,另设有略小的桌椅,一样是黄金烫面,那是太子的位置。
到了台阶下,左手边第一位上坐着云妃,身边跟着她的大宫女飞烟,接下来的桌案空着,叶琼姜看了两眼,便知道这应该是属于她的了。
想一想,这后宫之中,莫华一共就五个妃子,如今只剩下她和云妃两人,她们位份平级,不论尊卑,只论入宫先后,这排位的座次,自然是云妃在前,自己在后。
在她们的对面,也同样摆放了一些桌案,不过现在还空着,应该是给梁国使臣准备的。
“琼妃娘娘。”
叶琼姜入座时,在两人身后还摆放着五张案椅,是今日受邀的大臣,齐齐起身向她行礼。
“各位大人不必多里,快请入座。”
叶琼姜还礼入座,莺儿站在她身后,一旁云妃笑道:“琼妃妹妹也来了,你怀有身孕,行动不便,就算不来,皇后娘娘也不会怪罪于你。”
叶琼姜温和笑道:“云妃姐姐说的哪里话?今日事关太子殿下的婚配大事,妹妹又怎能不来?”
云妃笑了笑,“我听说这几日梁国公主时常去拜会于你,想来你们感情应该不错。这次梁国的使臣,是由梁王的弟弟敏王殿下带队而来,足以显示诚意,相信婚配之事,应该不会出现什么意外。那位公主的美貌,就算是我深居后宫,有曾有所耳闻,太子殿下定然会十分喜欢满意的。”
叶琼姜转头望去,这云妃的话,听起来可不单纯,似乎话中有话啊。
“云妃姐姐想说什么?”
云妃螓首略偏的看向她,笑道:“我就是为太子殿下高兴啊,能娶到梁国公主这样的美人,与梁国结为亲盟,可除去国之‘后患’,对大夏实在是有所补益。”
叶琼姜皱眉,这话听着虽然没什么问题,云妃说的也是真心实意,可她总觉得,云妃似乎在暗示她什么。
她是在劝自己,要促成太子与梁国公主之间的婚事吗?
正想仔细询问,就听门口太监高声唱诺,“皇后娘娘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殿内众人纷纷站起,叩拜行礼,“臣等恭迎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恭声响彻后的寂静里,清晰的听到那徐徐踏来的脚步声响。
莺儿忍不住偷偷抬头,只见顾容止当先行入,一身明黄色的锦袍,紫金腰带扎得腰线笔直紧实,他昂首阔步而入,整个人如同一柄收在剑鞘之中的藏锋宝剑,沉沉气度里涌动着难以压制的锋锐之气。
太子殿下落后半步跟在顾容止的身边,八分像的容貌,却同样笔直的腰杆,看来就像是一个缩小版的顾容止。
莺儿看的呆住,这样的男子,根本什么都不用做,仅仅是站在面前,便能让所有少女忍不住臣服吧。
她并非第一次见到顾容止,在琼露殿里,见顾容止的机会太多了,可是却远没有这一次给她带来的震撼强烈。她从未见过这男人如此正式的装束,如此慑人心魄的气度……
,装束?
莺儿蓦然一惊,顾容止这身装束,明显就是男装,只要有眼睛的人都不可能把他当成是女子。
可……可,可他,是“皇后”啊!
难道就要当着梁国使臣的面,也毫不掩饰吗?
她正暗自心惊,忽然就见那目视前方的男子,猛地眼珠一转,一道慑人的寒光正将她偷眼观瞧扫个正着,吓得她浑身颤抖着赶紧低下了头,心脏都差点从口中跳出来。
躬身行礼的叶琼姜自然发现了莺儿的异状,她眉尖一蹙,并没有开口。
顾容止带着顾瑀,落座之后,才朗声道:“众卿平身。”
“谢皇后娘娘。”
叶琼姜重新坐下,抬头望去时,看到顾容止一身男装,也是心中一惊,余光扫了眼身后的五位大臣,见他们脸上并没有任何异常之色,想不到顾容止已经可以毫不掩饰自己的性别了。
看来他已经为日后走到前台,做好了最后的铺垫。
顾容止虽然坐在偏位上,可天生皇室贵气却让他自然聚焦众人的目光,那种上位者的尊贵之气,让人心生臣服之感。
他微笑着看向下方,“既然咱们的人都齐了,那边请梁国使臣觐见吧。”
“遵旨。”站在身侧的四平点头,高声道:“宣,梁国使臣觐见!”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迎宾礼炮足足响了九声,更有庄严宫乐奏响。
由于梁国公主入宫之时,太过低调,所以这一次宴请梁国使臣,大夏也给足了面子,鸣炮九声,宫乐奏请,可谓隆重。
由梁王的弟弟,敏王殿下领头而入,带领着白玓儿公主以及一干使臣,鱼贯而入,站在大殿正中,面向顾容止,躬身行礼,“梁国使臣,梁王之弟白思敏携公主白玓儿,见过皇后娘娘。”
“玓儿见过皇后娘娘。”娇柔的声音紧跟着敏王响起,站在敏王身后的白玓儿,褪去了平日里穿的那件露出雪藕双臂的流苏长裙,换了一套大夏宫妃的衣裙,除了容貌美得惊人之外,让人平添一股好感。
顾容止笑道:“敏王殿下,公主殿下,快请免礼入座。”
“谢过皇后娘娘。”
敏王道谢,走向右侧摆放下的座椅。白玓儿微微一顿,微垂的眼帘略略的翻起,似有若无的扫过高高在上的顾容止,娇羞的一扭头,跟着王叔落座。
这一个细节,当然逃不过叶琼姜的眼神,她一直以来,只是知道白玓儿对自己有着莫名的敌意可能是受到了顾容止的授意,却没想到,原来这敌意竟是来自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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