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来得及别开眼，就看见李黛黛原本笑着的脸，瞬间皱成一团，嘴巴呸呸呸的往外吐，一只手拍打他，含糊不清：“水，水。”

　　张白圭赶紧倒了一碗凉茶递过来给她漱口，一边拍着她的后背：“慢一些，小心别再呛着。”

　　李黛黛只感觉嘴巴里面又苦又涩，除了鱼腥，还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怪味，气的眼睛一瞪，委屈的很：“还不是你骗我，明明那么难吃，偏还能装出一副美味的样子。”

　　真是难吃透顶了，她敢发誓，这辈子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难吃的食物。

　　张白圭笑了：“可对我来说，就是美味珍馐。”

　　因为是她亲手做给自己的。

　　看着他深情的目光，如一泓深泉，幽深而缠绵。

　　李黛黛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那，那也不用吃那么多。”她的声音小了很多，喏喏道：“万一吃坏了肚子怎么办？”

　　他的好，她一直都知道，根本不用这个来证明。

　　少女娇羞，双目含春，低着头，看得张白圭口干舌燥，胸中腾升一股莫名的火。

　　“黛黛。”

　　他的声音低沉且温柔，情不自禁的，便靠了上去。

　　还没等靠近，就听见外面有有清嗓子的声音。

　　是绿倚！

　　张白圭心中瞬间清明，赶紧坐好。

　　看着他神色紧张的样子，李黛黛不禁一下子笑了出来：“没想到，张将军，还怕一个小小的丫鬟啊。”

　　面对她的揶揄，张白圭倒也有话说：“还不是怕你脸皮薄，我一个男人，怕什么。”

　　是不是男人在这种事情上，都好面子，李黛黛撇撇嘴，没有再反驳他。

　　不过，今天的晚饭，是彻底没法吃了。

　　她有些发愁，试探道：“要不，我叫绿倚去弄几个菜，咱们吃？”

　　李黛黛也是不好意思，原本厨娘做的好好的，自己偏要逞威风下厨，结果把厨房弄的个乱七八糟不说，现在还要麻烦人家再做一次。

　　传出去，这脸上不也不好看嘛。

　　她两只眼睛滴溜溜的转，像一只狡黠的小松鼠一般。自幼一起长大，张白圭哪里看不出她的心思。

　　“算了，你来西北这么多天，我还没带你出去好好逛过，今晚索性咱们在外面下馆子吧，顺便走走，看看夜景。”

　　“好啊！”李黛黛高兴的直拍手，转瞬又犯了愁：“不过，西北这么荒凉，晚上有什么好看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张白圭拿了帕子，细细的替她擦每一根手指：“京城有京城的繁茂，大漠有大漠的苍凉之美，一会儿见了，你就知道了。”说道这，跟想起什么一般，抬起头眨了眨眼睛：“一会儿，你还能瞧到一些没见过的好玩意儿呢。”

　　“什么好玩意，是什么？”

　　可无论李黛黛再问，张白圭都是神秘一笑，并不再细说了。

　　替她擦过手，张白圭又命绿倚去取来大氅和手炉，李黛黛觉得有些过了：“才刚入冬，至于就用上这个？”

　　每年都是三九天的，才用手炉呢。

　　“大漠比不得京城，昼夜的温差极大，没听过那句早穿棉袄午穿纱么？”

　　说话间，绿倚已经将东西都取来了，正要替李黛黛穿，却被张白圭接了过去。

　　他边说话便帮着李黛黛将大氅披上，又仔细的系着袋子：“这会儿出去还好，到了夜间，真是冻的没法走路了。咱们刚来那年，我半夜去大营里，冻的回来脚都生疼。”

　　李黛黛一听就心疼了：“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都没告诉我？”

　　说罢，自己也一僵。

　　张白圭说的，刚刚来西北那会儿，好像正是朱吉勋娶西南王之女为皇后的消息传来，那时她整天魂不守舍。心中又难过，可又说不出那种感觉是什么。每日沉浸在自己的小情绪中，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见她尴尬，张白圭不动声色将话题岔开：“一会儿咱们出去了，你可要牵好我手，万不能看见什么有趣的就跟别人跑了。”

　　他还是一副大人照顾小孩子的模样，李黛黛不服：“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能一个糖果就把我骗走不成？”

　　张白圭望着她，只是笑，目光中有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李黛黛转念一笑，好像自己小时候还真是被人家一根糖就骗走过，若不是张白圭....

　　越想越脸红，索性捂住脸，愤愤的跺了脚，偏生这些丑事自己还都做过，无法辩解。

　　最后，只能指桑骂槐：“绿倚，日后你若是找夫君，可千万不能找自幼一起长大的。”

　　绿倚红了脸：“小姐又浑说。”

　　未出阁的女子，也就是李黛黛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说这些话了。

　　“可不是。”李黛黛飞了他一眼，见他抱着手，看着看着自己，脸一红：“知根知底，一点神秘感都没有！”

　　就好比他们俩，一个眼神，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了。

　　张白圭又气又好笑的看着李黛黛，多少人都羡慕的默契，到了她这反而被嫌弃了。也好，今晚，就让她看看什么是神秘感。

　　两人收拾妥当后，就出发了。

　　张白圭平日都在大营中住，不过为了李黛黛能住的舒服点，特意选在城中买一处两进两出的院子——他们人口简单，住太大了反而显得空旷。

　　不过这几天他都打算在这边陪李黛黛，白天再回大营中。

　　出了院子是一条狭长的小路，四周无人，李黛黛撇嘴：“黑乎乎的，一个人都没有，一点都没意思。”

　　“黛黛别急，一会儿保证你惊喜！”

　　李黛黛觉得也不至于，不就是夜市么？在京城的时候她也出去过，就是热闹一些，商贩的叫卖，人头攒动。西北人再多，还能多过京城去？

　　自以为见过大世面的李黛黛，忽然看见眼前豁然开朗。

　　月光如皎，高高悬挂，如缎子一般的柔光倾斜了一地，给整个大地镀上一层神秘的银辉。

　　而毫无遮挡的眼前，熙熙攘攘都是人群。

　　有拿着铜锣耍猴的艺人，也有手拿碗碟正在从雾气腾腾的开水中捞馄饨的大婶，正神奇的是，居然还有头发卷曲眼睛如牛大的异族人，嘴巴里叽里呱啦，不知道在说什么呢。

　　李黛黛紧张的拽着张白圭的袖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高鼻深目的异族：“他们，也是人吗？”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人，眼珠子居然跟猫一样，倒是像话本里讲的夜叉。

　　“黛黛看，他们跟咱们一样，也是两个胳膊，两条腿，两个眼睛一个嘴巴。”张白圭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他们叫波斯人，是从很远的地方来这里传教的，也有来这里谋生的，无须惊慌。”

　　“什么叫传教？”李黛黛不解：“还有，白天怎么没见过他们？”

　　“白天你出来的少，波斯人一般早上也出来的少，你瞧，她们的头上都带着面纱，一年四季再冷，也都赤着脚。”

　　随着张白圭的点评，李黛黛跟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好奇的盯着看，不时自己也发现一个新奇的，大叫：“你瞧，她们眼睛可真大，睫毛跟小扇子一样呢。”

　　张白圭看着她开心的蹦蹦跳跳，感觉就跟回到了十三岁的时候一样，两个人在张家庄，第一次去镇上的时候，李黛黛也是这般，什么都没看过，好奇极了，一整天的眼睛都不够瞧的。

　　一晃，两人都长大了。

　　张白圭暗暗的握紧了自己掌中的柔夷，而她却浑然不知，眼睛贪婪的看着未知的一切，跟只小麻雀一般的叽叽喳喳。

　　真好！

　　张白圭抬起眼帘，望着天边，明月高悬。

　　他的母亲不在了，她的奶奶不在了。可毕竟她还在身边，在这个世界上，至少自己不是孤单一人。

　　原本说要下馆子的，结果李黛黛看见什么都新奇，一会儿买碗**，一会儿又瞧着牛肉干好吃，这吃一点，那吃一口，结果肚子撑得都要走不动了。

　　最后，两人站在一个卖烤白薯的摊子上，闻着诱人的香气，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噗嗤一声，两人都笑了。

　　“黛黛想吃，就买下来吧。”张白圭还是宠她：“明早再吃就是了。”

　　“不吃了。”李黛黛连连摆手：“我今晚吃太多了，只怕连明天一天的饭都吃不进去了。若是你还能吃的话....”

　　说罢，眼睛滴溜溜的转，看着张白圭的肚子。

　　“饶了我吧。”张白圭苦笑：“我吃的可不比你少呢。”

　　李黛黛买什么都瞧着新奇，可许多呢，并不是太合胃口，咬一口就不吃了。刚开始还小聪明的去喂张白圭，后来索性都给他，结果他撑得也难受。

　　“那就不吃了。”李黛黛痛下决心：“从现在开始，咱们什么也不买了。”

　　话音刚落，前面传来一阵吆喝：“糖人咯，捏糖人咯。”

　　李黛黛眼前一亮：“咱们去捏两个好不好？”

　　还没等张白圭回答，拉着他就往那边跑。

　　糖人的摊位很近，是一个面白无须的年轻人，他面前的木架子上摆着一排的糖人，有齐天大圣孙悟空，还有大肚子猪八戒，以及十二生肖，各个都栩栩如生，好看极了。

　　李黛黛迫不及待的指着兔子问张白圭：“我想要小兔，你要哪一只？”

　　“你来挑吧，你喜欢就好。”

　　捏面人的一瞧眼前两人，一个是翩翩公子，一个是清秀佳人，顿时心生好感，连忙道：“这位夫人，您若是不忙，我可以捏一对跟您和公子一样的糖人。”

　　“跟我一样的？”李黛黛惊奇：“是照着我的样子吗？”

　　“是。”

　　“好啊好啊。”

　　答应下来之后，李黛黛才想起去拽张白圭的袖子：“咱们要他捏一对跟咱们一样的糖人好不好？”

　　张白圭哪有不答应的道理，两人站着，眼睛眨都不眨，盯着捏糖人的手下，不一会儿，一对儿糖人就新鲜出炉了。

　　“你瞧，还真像呢。”

　　李黛黛接过糖人，笑了，故意拿张白圭的那个糖人去逗他：“这位俊俏公子，你怎么长的，跟我一模一样啊！”

　　说罢，自己倒是哈哈大笑起来。

　　正笑呢，忽然听到背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老板，也给我捏一对儿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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