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已至，而锦衣卫的牢房里仍是有丝丝凉气不知从何而来。
四周传过来隐隐约约的哭喊声和求饶声。
何休垂着头一动不动坐在刑椅上，锦衣卫并没有像对李严一样对他客气。
他的双手被夹得血肉模糊，身上也被鞭子沾盐水打得稀烂。
用刑对他已经没用了，这是个硬骨头啊。
瘆人的黑暗里，张服德眼神幽幽的看着他。
何休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任凭手指低垂着。
他忽然觉得不对劲，因为四周的哭喊声突然像被人掐住脖子一样，在短暂的叫了一声后，就再无声息。
牢房里突如其来的安静显得更为可怕。
“吱呀”，大牢的门被人推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有几个细碎的脚步声从台阶上缓缓传下来。
他被头发披散遮着的面庞略微抽动一下，冷冷一笑。
莫不是锦衣卫黔驴技穷，想用鬼神之事来吓唬他？
熬过了这些大刑之后，他已经看得开了。
颍王殿下答应会保护他和他的家人，只要他咬死了不承认，京城的舆论必然会转向他这一面。
在殿下的推动下，京城有关锦衣卫草菅人命，构陷宗室的行为就会甚嚣尘上，到最后，锦衣卫也会拿他没办法。
他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突然间，外头灯火通明，那一串细碎的脚步走到他的牢房门前就停了。
传过来一阵小儿的轻声细语。
“这是什么地方啊？”
“我好怕啊，哥哥。”
“我也好怕啊，大哥。”
“不要怕，不要怕。是这位大叔说要带我们去个好玩的地方。”
“那我能不能把眼罩摘了呀。”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何休浑身一抖。
他费力的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抬起头向外边看去。
顿时睚疵欲裂!
他看到了什么？
张服德朝他轻轻比了一个“嘘”的手势，他即将出口的呼声被咽到了嗓子眼里。
是他的小孙子们，是何家的希望。
他们最大的已经开始启蒙，最小的也才三四岁。
锦衣卫想干什么？！
看到张服德的笑，他瞬间就腿软了。
甚至想跪下来哀求锦衣卫放过他的孙子们，但却苦于整个人被绑在凳子上无法起身。
张服德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眼带恶意的看了他一眼，又慢悠悠的开口道：“不能摘眼罩，我们现在还在玩游戏呢。”
最大的何家孙子已经读书，他已经知道不好了，但又不敢违抗。
只能放低声音说道：“大叔，我们什么时候能结束这个游戏啊。”
张服德看了一眼这孩子虽然害怕却强忍的样子。
心道：“何家这孩子倒是有种。”
嘴上却说道：“什么时候结束，可不是我说了算的。”
何休眼里哀求的神色更盛，但张服德不为所动。
手一挥，何休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两个一身黑衣的锦衣卫，其中一人将他手放开，又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张服德那温和的声音又响起来：“来，大叔给你们喝个好东西，咱们就不玩这个游戏了，以后也不玩了。”
何家大孙子带着哭腔说道：“大叔，能不能让我小弟不要喝，他还小，不能乱吃东西。我替他喝吧，我抱着他，他很乖的。”
张服德呲牙笑了，何休望去，简直觉得他比野兽更为可怕。
他的牙齿在灯光下闪着幽幽的亮光。
“当然不行，你们一个一个，全都要喝。”
何休要挣扎着往孙子们那边走去，被张服德的眼神止住。
只见旁边过来一个锦衣卫，手里拿了一壶东西。
一开盖，香丝菜的气味儿幽幽而出。
他不顾孩子哭喊着，一人一盅捏着小孩儿们的嘴给灌了下去。
何休大叫了一声“啊！”
就见自己的孙子们纷纷软倒在地。
他涕泪齐下，挣开了身后两个锦衣卫，用手试了试地上孩子们的呼吸，又摸了摸颈边血脉的流动。
孩子们的呼吸几乎没有，他手抖的不得了，甚至觉得孩子们的身体体温在一点一点流失。
张服德冷眼看着他，并没有去制止。
何休想到了什么，放开了孩子们，跪着趴到张服德脚下抱着张服德的袍子说道，“大人！大人！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们，求求你放过他们。”
“他们都还是孩子啊！”
张服德弯腰从他手里把自己的袍子揪出来，用手轻轻的拍了拍。
“你瞎说什么呢，本官可什么也没做。”
俯低了身子将那壶毒药在他鼻子底下摇了摇，看着他大变的神色：“你对这个味道很熟悉吧。”
何休心态已崩，他当然熟悉了。
香丝菜的味道特殊，他当年从那个西域商人那里拿到这个毒药的时候还说这个味道北方人会很熟悉，若是给人下药，最好找香丝菜来遮掩一番。
“大人，我求求你......求求你给他们一条生路吧。”
何休涕泪俱下的哭喊着。
张服德不耐烦的掏掏耳朵说道：“到底是谁不给你生路，你仔细想想吧。”
“不过本官好心告诉你一声，这药毒性甚大。”
“你的乖孙可不是长期吃药的吉王爷，说不上一时半会儿就毒发了。”
“想的时间可不能太长哟~”
何休看着软倒在地上的孙子们，心如刀绞。
他这一辈子忙碌为了什么，不就为了殿下对他的照应。
为了何家的子孙能够摆脱为奴为婢的命运，通过读书走向仕途。
如今连自己的孙子都要尽数折于此，那做人还有什么乐趣！
“我招——大人，我招——求求您大人有大量，先把我孙子救了吧。”
张服德恶狠狠的踢了他一脚。
“贱皮子！早点招了不就完了！”
“来人——把何家孩子送出去！”
“叫书办过来记录——”
一迭声的安排后，何休被扯到了问讯的地方。
而隔壁房间里。
收拾干净的房里坐着吉王和文秀。
炕上一排何家的孩子睡得正香，文秀挨个摸了摸他们的头。
听着何家大孙子发出轻微的鼾声。
又起身给他们身上盖了点东西。
“睡吧，游戏已经结束了。”她微微一笑。
吉王笑眯眯的看着文秀所为，“卫姐姐，你真聪明。”
“不过这个办法也真好，就是掺了点蒙汗药的香丝菜油，就能把他吓成这样。”
文秀微微一叹，“不过是利用了何休对孙儿们的一片慈爱之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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