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心底虽对文秀那日同陌生男人说话的事耿耿于怀,但今时毕竟不同与往日。一来徐氏往日里还是有不少下人婆子在跟前伺候,内宅妇人们说是伺候,往往却不只是衣食起居。
老爷们除了上朝之外,或是偶尔教导少爷们,或是忙于官场应酬,除了刚成亲那时候因着颜色新鲜还倒有几分热度,到这个年纪也甚少跟内宅有交流。
后宅除了看看景,做做手里的针线活,实在是无事可做,也没有期盼。是以这些近身伺候的下人婆子们,最大的作用还是闲言碎语陪着说话。
因为身份的原因,下人们倒反而有机会接触到外面的世界,了解府里各色人等的动向。要是在往日里,少不得编排点文秀的过失——不这么做的话,怎么能显得她们有用又受礼,最是得用的人了!
然而现在,除了一些做粗活的下人,便只准留一个丫头在身边伺候。这留下来的人也是同样心里没底,毕竟她们接下来要被发卖,卖到哪里去可就身不由己了。
且不说有没有几个人真注意到了这些,即使注意到了,哪个还有心思替徐氏操心这些有的没的!至于表功,那就更不用提了,这树倒不倒的还不好说,猢狲们只是暂时被压在这里,要不然,早就该散了!
如此又惶惶过了几日。徐氏一直在病中,过的浑浑噩噩,早已把这件事抛诸脑后。
因着梅笑桐一直没有音讯,这日,锦衣卫又例行召集所有女眷,想要从她们的口中得出一鳞半爪的线索。
虽然因为避嫌和王公公之前的嘱咐,并不能按照惯例分开审问或是动刑。但为了能尽快审问,还是将女眷分成了几人一组,分别问话,事无巨细的逼问梅笑桐可能的去处。
因为是至亲,文秀和徐氏并没有一同被问话,而是与毛氏及钱织慧一同去了一间征用府里平日里管事说话用的偏房。
负责问讯的自然也是两个人,一个面生,另一个却赫然是那位戚百户,估计是早做了安排。
文秀见是他在,心下稍安。其实按着一般的规矩,府里的女眷也不应当和梅笑桐有什么来往。除了杨仪春和叶暮,因他们的相公都是是梅笑桐一个父亲的兄弟,问讯时间和细节更为严苛外,其余人不过是走走过场。
本来若是李氏跟何氏还在,倒是可以好好细问一二,毕竟是梅笑桐的母亲和亲祖母,但好巧不好,李氏和何氏居然前后脚的都死了。
要从这帮一问三不知的后宅妇人中问到梅笑桐平日里喜欢的去处和交好的朋友,别说现在不能动粗,就算真的可以严刑伺候,八成问出来的也是胡话,因为她们是真的不知道……
戚百户并未开口,另一个校尉例行问了几句梅笑桐平日里的喜好同交好的玩伴,并未得到有用的讯息之后。又提了一遍禁止私自出府的话,便请她们自行回去。
戚百户似有话同文秀说,正待开口,文秀想起那日里徐氏的话,望向戚百户,眼含阻止之意。戚百户会意,便没有再说话。
但刚才坐着问话的时候并不觉得,此时站了起来,看文秀衣裙宽大,加上她身姿高挑,看着愈发觉得衣服非常不合身,显然是又比前几日见到的清减了几分,更不用说比起当年结实娇憨的少女文秀,现在的文秀和当年,简直可以说是判若两人了。变的不仅是身形样貌,连精气神也大不如前。戚百户自然知道但凡这达官贵人的后宅,大多是消磨人的锦绣牢笼,但不知文秀在这里到底是哪里又碍了夫人太太们的眼,这个关口还要处处针对她。
戚百户便知道虽说锦衣卫们没有对她们刻意刁难,但这几日她过的比从前更加不好。心里寻思着找个没别人的机会,问问文秀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又见看文秀穿着单薄,正想着是不是要送点衣物御寒,那边却又有下属来报,说是今日清点人数准备问讯时,发现少了一个人。
对着名单仔细差点,原是三房的六少奶奶汤晓丹不见了,正着人去搜查。戚百户身为领队自然也要做安排,于是便随着两个下属一同走了,留下文秀和钱织慧,以及三夫人毛氏。
何氏新丧,钱织慧自然是魂不守舍,根本没有注意到这厢的互动。但这一来一往的眼神,自然是被毛氏看在眼里。
毛氏掌家多年,看人也是极准的,这戚百户虽说对旁人不假辞色,对卫氏却是异乎寻常的友好。加上那日他同卫氏说的话,毛氏也听旁的人提起过,当时没在意以为只是寻常问话,今日看来这俩人怕是真的有交情!
三人往内院各自回去,钱织慧自是回自己房间不提。毛氏却跟着文秀,一向挂着高贵体面表情的脸如今颇有几分忐忑。
按照往常的经验,作为掌家夫人的毛氏,吩咐卫氏做点什么,那都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如今,文秀看起来和那百户真有交情的话,要打听三老爷的事,少不得要拉下脸来求着文秀,真是万分纠结。
“文秀,前几日的事是三婶失了考虑,如今家里生了事,以往的事,三婶给你陪不是了。等晓丹回来,我也带她来跟你认错。”毛氏先是说起了前几日的事,把话说得冠冕些。
“三婶,说的哪里的话,前几日的事是我冲动了,私自开伙的事是我不兑。”文秀道:“只是秋淼的事,如今家里已是这样,还请三婶对她网开一面吧。”
毛氏心道如今都这时候了,还能轮得到我对不对她网开一面么?我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还顾上去不去惩罚别人。不过这个请求倒是答应了也好,就是个顺水人情。只要能平安度过此间的事,别说一个李氏,就是大房二房那边全折进去,只要咱们这边能脱了罪就好。
“文秀啊”毛氏上前抓住文秀的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求你帮我打听你三叔他们现在怎样了吧!”
“三婶你……”
文秀望着毛氏短短几天像老了十岁的脸。发黄的脸色和眼里的血丝说明她这几日没有好好睡过觉,发髻也只是简单的挽了一下,胡乱插了一根鎏金珍珠簪,耳上最常带着的那副浅绿猫儿眼的耳坠子少了一只,只剩一只在她憔悴的脸侧空荡荡的晃悠,仿佛一只滴溜溜转着的不怀好意的眼珠。
文秀想起毛氏平日里是最爱打扮的雍容华贵,因为掌家的缘故,除了老太太,毛氏的衣料一定是最新最贵的,同一件衣服从不穿第四次。头面一定要成套的,首饰和衣服的颜色和款式都要搭配了才肯见人。如今惶恐之下什么形象也顾不上拾掇,不禁心有戚戚。
文秀无法向毛氏解释自己和戚百户的关系,当然似乎也并不是十分必要解释。而且文秀自己,也有心想要知道外面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便没有抽出手来。
又正色同毛氏说:“三婶,我与那戚百户只是儿时的旧识,打听的事待我寻机会同他说,但到底能不能打听到,那就难说了,还请三婶体谅。”
毛氏得了这个保证,便也不再多做纠缠。
如今多事之秋,各人房里都有一堆事,下人又大多是分开圈禁,许多事只得亲力亲为。于是两个各自散了,这边文秀暗自惆怅这事到底是难办,即使是旧识,如何能再次搭上话又要打听消息,心里实在没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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