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陵确实心中有数。
吉王在黑水格斯多年,依旧被人下毒谋害。身处权利中心的他,又怎能幸免呢?之前虽察觉到一些暗潮,抓到过几次喉舌,最后却因缺少关键的线索,而找不出幕后真凶。
此次,吉王中毒事件一经揭露,韩陵立刻从中找到了一丝关联。之后再与心腹梳理线索,查找关联,还真的让他锁定了一个人。
只是那人位高权重,在朝野之中极有威望,没有确实的证据就贸然动手,无法惩治恶人不说,还要让自己受到天下的攻讦。
早先柳太后的事情,已经震动朝野。朝堂上那些人撕咬不停,民间更是有人说他不孝。连带他的亲生母亲都被人编进戏文里,成了个魅惑君王的妖姬。
如果对这个心怀不轨的人,他不能一举击破,在道义上他怕是要给自己立个暴君的牌子了。
从吉王这次的奏报中,那人的势力已经不可小觑,朝堂,江湖,甚至连鞑靼都有染指。
吉王虽是他唯一的至亲,可毕竟年纪还小,又常年在黑水格斯那种单纯的环境下生活,怕是难以应付这些。一旦吉王不慎走漏了风声,被人察觉,他就难以将那人一网打尽。
还不如让吉王安心准备婚礼,高高兴兴的当个新郎官。
想到这儿,韩佩说道:
“你毒刚解,身体还没恢复,这些糟心的事情就不用管了。好好修缮王府,等卫氏来了之后,你二人便择个良辰吉日成婚。”
“大婚的事情就让王福去给你帮把手。你的人都是从黑水格斯带过来的,不熟悉京中事务。”韩陵此地无银的解释了一句。
“奴婢遵旨。”王公公笑眯眯的俯首道:“奴婢定会用心伺候吉王和王妃。”
王公公是皇上的大伴,从小就陪着皇上玩,俩人一起长大。韩陵对其恩宠非常,不仅给其母亲封了一品夫人,他两个妹妹出嫁的时候,也都各有恩赏。
如今派他来帮忙操办婚礼,除了以示恩宠外,怕还另有目的。
不过这其中的目的,吉王并不打算深究。于皇上而言,比起朝堂内外的困局,自己只是一个出身低微、身体孱弱、远离政治中心的幼弟。在这场政治风暴中,也就是个过河的小卒子。
皇上现在不肯对他言明,应是另有思量。
想来等到了必要的时候,皇上自会对他言明。他现在只需跪下叩谢天恩便可。
兄弟两个又客气了几句,吉王便要告退。
话还没出口,一个小太监就快步走了进来,奏报礼部侍郎梅有廉、锦衣卫镇抚使张服德有事启奏。
小太监的话让韩佩有些不悦。
“一群没眼色的蠢货,没见朕与吉王在聊天么!”皇上的斥责让小太监腿一软就跪下了。
“皇兄莫要动气。”吉王劝道:“梅张两位皆是肱骨之臣,想来是有要事启奏。何况……”
何况他都要娶人家孙媳了,也不好把梅有廉挡在门外。
“让他们进来吧。”皇上转过身去对吉王说道:“韩佩你也跟着听听,学习一下如何跟这些老油条打交道。现在身体也好了,再回黑水格斯,要亲自处理政务了。”
吉王点头称是。
几句话间,梅有廉和张服德就到了门口。
人没进屋,哭声却先进了屋。
吉王回头一看,梅有廉站在宫室门口,以手掩面,哭的不能自已。
此情此景,让吉王如石化一般,呆立当场。
皇上虽也是一愣,但好在是对这些大臣的花招见识的多了,很快反应了过来,宣两人进来。
皇上这边刚开口,梅有廉就跟飞矢一样冲了进来。
梅有廉又哭又跪,连滚带爬,竟比年轻他三十岁的张服德手脚还快。
真是老当益壮。
皇上忍住即将翻出的白眼,语气尽量柔和的问道:
“梅卿家这是怎么了?”
“皇上要给微臣做主啊。”梅有廉哭的全身抽搐,但并不耽误他说话:“柳党逆贼诬我入狱,还对我的家人赶尽杀绝啊!皇上还是把臣再关起来吧,好让我家人留下一条命在。”
“又怎么了?”皇上问张服德。
“回皇上话。”张服德立刻答道:“皇上天恩赦免梅家女眷后,臣便派锦衣卫去黑水格斯接梅家女眷回京。虽路上多有防范,但在燕京属房山县内山中,仍遭歹人截杀。锦衣卫虽力战克敌,但梅家仍有两名女眷遇难。”
“臣现已查明,买凶杀人的,是燕京城防署一名小吏。次小吏姓柳,是先太后的远亲,靠着与先太后的关系,才谋得职位。”
“此小吏因妒恨梅侍郎得陛下天恩,且忌恨梅侍郎在大礼仪之时上的直言进谏。遂策划谋害梅侍郎家女眷,以满足其变态的心里,并对其他柳党高层邀功。”
“臣已逮捕全部涉案人员,不日便将押付京城,供圣上亲自审问。”
皇上的脸色随着张服德的话沉了下来,他目光阴郁的扫了一眼身边的人,咬牙切齿的说:
“柳党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光天化日之下,截杀大臣亲眷。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今天拿人家女眷出气,明天是不是要拿朕的后妃出气?后天是不是就要找朕问罪了!”
吉王虽有些担心梅家女眷的情况,但见皇上震怒,还是立刻随着众人一起跪了下来。
跪下的时候,吉王特意看了一眼哭声震天的梅有廉。梅家女眷他都见过,不知这次遇难的是哪两个。好在文秀有武艺傍身,为人勇敢机敏,想来是不会有事的。
吉王胡思乱想的这会儿,皇上又骂了几句,骂完才对张服德说:
“你多多加派人手,务必保证那几个凶手安全来京。”
之后又让王公公拟制,责令行不尚书做好准备,一旦犯人押解到京,立刻协大理寺和都察院三堂会审。必除恶务尽。
看来吉王在鞑靼期间,皇上已经在大礼仪事件上取得了主动。此时借着梅家女眷遇袭一案,怕是要对后党进行最后一击了。
皇上的话让下跪的几人,心思各异。其中梅有廉是心思最活络的一个。
他泪流满面,却又口齿清晰的说:
“谢皇上为臣做主。”
“臣的两个孙媳泉下有知,必当感念皇恩,来时结草衔环以保圣恩。”
“臣五孙媳孙氏,贤良淑德,与吾孙书良感情甚笃,现被奸人所害,留下鳏夫幼子,不知以后如何度日啊!”
“臣七孙媳卫氏,坚贞端庄,其夫已逝三年,仍为其守节。臣本打算,此次归来,便为她请一座贞节牌坊……”
梅有廉后面的哭诉,吉王已经听不到了。
他满脑子都是“孙媳卫氏”四个字。
他如被雷击一般,脑中轰鸣不止。
他的卫姐姐,身手敏捷,跟着他在鞑靼出生入死的卫姐姐,竟然死在了回京的路上,死在了几个蹩脚杀手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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