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雪光被门帘遮挡，屋里的光线似乎比刚才又暗了许多，灯芯该剪了。

　　跳动的油灯下，明氏的面色有些晦暗不明。

　　“我累了，先在罗汉榻上休息片刻，你有事叫我。”明氏打了个哈欠，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不经意地说：“钱氏醒了你就叫我。”

　　哦，意思就是没事就不叫你。

　　“是，大伯娘。”刘美金柔顺地答道。

　　明氏又看了刘美金一眼，今晚她们出逃的事，虽然刘美金拒不承认说是什么大嫂带她们去看集市。

　　呵，鬼才信呢！

　　况且林氏那番话，分明就是已经给这件事定了性。

　　现在不过是看钱氏还没有醒来，不好算总账罢了。

　　不过，等钱氏醒了，自己一定得先找到机会先教教钱氏怎么说话——不管钱氏是怎么跟刘美金她们搞到一起但，至少先教教钱氏把她去东院找锦衣卫这事掩盖过去才行。

　　……

　　刘美金看着还在昏迷中的钱氏，脸上流露出焦急又迷茫的神色。

　　看起来颇有些不知所措。

　　若是不知道她们之间先前发生了什么事的人看见刘美金此刻的表情，必然要以为这是妯娌情深，担心钱氏能不能挺过这一关了。

　　不过这样猜倒也不能完全算错，刘美金确实在担心，但她担心的并不是钱氏能不能醒过来，而是钱氏什么时候醒过来，以及醒过来之后会选择怎么说。

　　钱氏就这样静静地躺着，往常有理没理都一样不饶人的嘴，此刻紧紧的闭着，面色还有些泛青。但她仿佛是受了很大惊吓一样，在昏睡中也并没有十分安宁，眼珠子犹自在眼皮底下来回转动，仿佛在经历着什么可怕的事情。

　　刘美金叹了一口气，摸摸钱氏的手，现在开始有些热度了。

　　右手边的花梨木罗汉榻上，坐着昏昏欲书的明氏，脑袋一点一点的，就要睡着了。

　　林氏早就带着秋淼和万嬷嬷回隔壁房间休息了，没有道理让林氏她们来照顾钱氏的。

　　现在这里醒着的，只有刘美金一个人而已。

　　她的目光从钱氏青白的和蓬乱的鬓发上往下走去，越过了柔软的枕头，在钱氏白皙细弱的脖颈上停留了一息，颈侧的脉搏正在极细微地搏动——很快她又移开了目光。

　　床上还有一个多余的枕头，只要，只要……

　　不，不能那样做。

　　刘美金迅速掐灭了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

　　叶暮她们已经逃走了，钱氏醒来之后再说出实情，也没人能追得上她们了。

　　自己何必多此一举。

　　叶昭将钱氏推下冰窟的表情还留在刘美金脑海里，她禁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只，只要咬死了不说就可以了。

　　刘美金这样想着，抿了抿嘴，定定地看着钱氏，缓缓收回了刚才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无意识放在了钱氏脖子附近的手。

　　“啊！”正在这个时候睁开眼睛的钱氏正看见刘美金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看的一双眼，和悬在自己脖子上的一只手。

　　“杀人啦！”钱氏第一反应就是，她们又要灭口！

　　为什么是又？

　　脑后的疼痛忽然提醒了挣扎着爬起来的钱氏，让她及时地抓住了这个念头——为什么是又呢？

　　一个时辰前地惊险经历顺着脑后的剧痛轰然涌进了钱氏还不甚清晰的脑子。

　　那个推她进冰水的男人，长得很像叶暮——她们是串通好的！

　　“钱氏你醒了？”

　　钱氏惊惧的尖叫声在空旷的屋子里响起的时候明氏就迷迷糊糊的醒了。

　　“娘救我！”钱氏连滚带爬地推开了被她的尖叫吓得有些发懵的刘美金。

　　“杀？”明氏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杀谁？你？为什么啊？”

　　“她们要偷跑，被我撞见了，要杀我灭口！”

　　也不知道是因为撞了一下脑袋反而开了窍，电光火石间钱氏的脑子忽然变得异常好使，须臾之间就理清了这里面的内情。

　　但明氏虽然刚才被林氏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但对于谁要跑，怎么跑，中间干了什么，毕竟还是摸不着头脑的。

　　她一边在罗汉榻前找自己刚才随脚踢到旁边的鞋子，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钱氏：“那你倒是说说，到底谁怎么一回事？”

　　“晚上的时候我先是想去东院……”

　　“等等！这段先别说！”明氏打断了钱氏的话：“从你开始碰到她们几个开始说！”

　　钱氏于是一五一十地将她怎样迷路，又怎样在西角门碰见刘美金她们的事说了出来。

　　“大伯娘，我看大嫂是摔坏了脑袋，开始说胡话了。”刘美金听见了刚才明氏阻止钱氏说什么去东院的话了，直觉告诉她这里面有戏。

　　“你——”钱氏从来不曾将刘美金放在眼里的，正要反击，外面空寂的院子里传来了人声。

　　“总算是回来了，呀，嫂子可真是辛苦了。”这是秋淼的声音。

　　“劳烦小公公了。”这是卫氏。

　　“卫神医说笑了，这是小的份内之事。”态度十分恭谨，声音清亮带着几分阴柔，不用说这就是那个内官身边的某个小内侍了。

　　“人我们已经给你们送回来了。”还是那个内侍的声音：“待张大人和周大人回来后，还望陈大人与他们说一下。”

　　“好说好说，如此多谢王府费心了。”这声音有些陌生，虽然之前似乎也听过，但实在记不起是谁的声音。

　　可能是锦衣卫里面那个最不爱说话的年轻人。

　　但听起来似乎对卫氏也没有恶意和不耐烦。

　　明氏撇嘴，这个卫氏，手段可真是了得。

　　算了，到底不关她们大房的事，明氏转过脸准备继续听钱氏说话。门却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门外雪光和风灯照亮了来人的脸。

　　孙瑶琴？

　　她不是跑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钱氏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进去吧。”有人在孙瑶琴后面说话，钱氏定睛一看，果然是那个姓陈的锦衣卫。

　　他来做什么？

　　四人鱼贯而入。

　　“大人有何贵干？”既然来了外人，明氏也不好一直歪着。

　　陈迅进屋后就扫了一眼屋里的人——果然少了一位。

　　“你等身为人犯，就不要凑热闹了，以后不要再乱跑。”陈迅见之前闵百户交待过的重要人犯都还在，可见护院和内官这边确实没有说谎，这他就放心了。

　　反正流放这种事，路上死几个人也是正常的，大面上不出纰漏就行。

　　他向小德子点点头示意告辞。

　　“大人，犯妇——”钱氏看了一眼头发上还凝着冰的孙瑶琴，想拦住陈迅跟他说些什么。

　　文秀一把拽住了她。

　　小德子不动声色地朝右边移动了一点，刚好挡住了钱氏的去路。

　　陈迅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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