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未明,叶瑟还未来及离开养心殿。便被通报小太监扰了清梦,“皇上,昨日关进狱房那三人,杂耍班子的,夜里全被杀了。”
弘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狱卒没有死伤吧?”
太监回:“狱卒只是中了迷香,其中几人有轻微跌伤,没有大碍。”
“那便好,退去吧”,弘历倦令道,继续揽叶瑟睡了。
“那此事,是否需报宗人府细查?”小太监又问。
“也不是什么紧要犯人,有什么可查的,这事罢了吧”,弘历吩咐。
小太监退了,叶瑟却睡不着了。虽说她对戏班子几人无什么情分可言,可在这宫中,生命太过脆弱,仿佛一夜春梦,几条人命便没了。风过无痕,竟没任何人在意。她穿好衣衫,轻声道:“天快亮了,我得走了。我,以后还是不来了,如今的身份,实在不合适。”
弘历明白如今整个后宫对她的敌对情绪,他暂且不能恢复她的名分。他唯一能做的,便是陪伴。于是,也抵着困意,开始更衣,“清晨景象极美,我送你。”
“大冬天的,哪有什么景致”,叶瑟不忍心他陪自己受冻,又将他摁倒,兀自离开。弘历追在她身后,“谁说的,你不就是一道景致嘛。”
叶瑟回到马厩,刚送走皇上,便迎来前来送早膳的楚遥。姐弟俩在废弃马厩中堆垒了大捧稻草,有滋有味吃起早膳来。叶瑟瞥见楚遥脖颈似有伤痕,非要打开他衣领看,楚遥掩了又掩,“哎,还是上次,上次伤未好利索呢,再养养。”
叶瑟置下碗筷,红着眼眶,“上次那事,都过去一个多月了,怎么可能泛着新的血光呢。”说着目光中寒意逼人,“一定是吴全忠对不对?你告诉姐,他又怎么对你了?”
“他爱怎样便怎样吧”,楚遥继续扒饭,“其实这样挺好的。我从小就是个病秧子,怕疼,怕人,怕生病,什么都怕。从来都是旁人保护我。可如今,无论吴全忠怎么折磨我,我就是不肯屈服,我还是能保护我想要保护之人。我突然觉得自己还挺硬气的。”楚遥忽而微笑明亮,叶瑟配着那伤痕看,心里竟绞痛着难过。
“这宫里,你是不能再待了”,叶瑟再也不想他受任何人欺负,“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定期给你家里送钱。”
“那怎么成”,楚遥亦放下碗筷,“我赖在这宫里,也不全是钱的问题。也是想陪着姐姐”,楚遥委屈道:“我家里人,还能互相陪伴呢。可是你呢,谁陪着你呢?”
“荒唐话。女人嫁了,自然是夫君陪。”叶瑟掐他脸颊,调笑道。
“皇上毕竟要陪那么多女人,还有那么多公事,不一样的。哪像我,随叫随到”,楚遥笑言。
“那我问你,你为不为我好?”叶瑟问。
“那是自然。”
“你要是真为我好,就赶快出宫。只要你在宫里一天,吴全忠就用我们两个人互相胁迫。”叶瑟忧心道。
“那姐姐是真想我走?”楚遥忽而眼中晶莹。
“是真想你走,也是真想你好”,叶瑟拉过楚遥的手,叹了口气。
“宫中太监虽众多,但管理极其严格。平白无故少了一个,可能会通缉的。”楚遥忧心道。
叶瑟想起之前同李清晏去寻慧贵妃尸身的乱葬岗,心中有了主意,“你只管按我的指令逃,我去寻一具尸身代替你。”
楚遥不舍地长望着叶瑟,眼见要掉下泪来。“好啦”,叶瑟一推他,“以后我出宫省亲,算你一个好不好,每次都去看你。”
楚遥吸了吸鼻子,笑道:“我才不哭呢,我现在可硬气着呢。”
吴全忠心中极其痛恨叶瑟,故而对楚遥也紧盯不放。楚遥二更出逃,在叶瑟的掩护下,顺利出城。眼线发现他不见了,遍寻不见,报给了吴全忠。吴全忠眼中涨满恨意,咬牙切齿道:“无妨,逃出这道门算什么,通知城外大门严查。然后,将小福子与那假苏云锦的关系遍传后宫,让所有的主子知晓,自有人帮咱们一起寻他。”
叶瑟与楚遥相约,他每行十里,放一枚信号弹。叶瑟只收到一发,心想或许他行得极慢。按照约定,三日后,一具疑似楚遥的尸体会出现,从此这人便从宫人的视线及关注中消失。她从乱葬岗寻来的那具尸体,体型与楚遥极其相似。她用难洗净的颜料和泥土将那尸头涂抹,辨不出真容,又将楚遥的腰牌别在那尸身腰间。
果然,那日,众嫔妃正在太后殿里茶叙。皇上亦在。为了安抚叶瑟上次戏班之事,皇后不情不愿邀了叶瑟参加。宫人来报:“宫里之前废弃柴房发现一具尸体,经初步核查,是一个小太监,唤作小福子。”
弘历眉头一蹙,定了片刻,吩咐道:“也是可怜人,厚葬,厚恤其家人,你们退下去处理吧。”
叶瑟心知是她寻来的那个替死鬼,往外一探,见众人似将那尸体搬到殿外了。于是,心中抱愧,想送那陌生尸身最后一程,毕竟自己利用了他生命最后的价值。
她假借透气走出去,拦住送尸队伍,揭开那尸身身上白布。可一望过去,那人并不是什么替死尸身,当真是楚遥的尸体。她不肯相信,强撑着身体,抱着一丝侥幸走上前,用力撕扯那尸体的脸皮,安慰自己,一定是传说中的易容术,有人将尸体易容成楚遥的样子。可当她的指甲潜入那僵冷的血肉,仍揭不开什么真相。她整颗心似是没了,已经无暇顾及何处何人,哭天抢地一声哀鸣,觉得天塌地陷,自己被天地紧紧挤压在中间,不得生还。不一会,旧疾复发,失去了知觉,昏倒在运尸队脚下。
嫔妃中间隐约有人闻见一声哀鸣,众人随出去一探究竟。弘历一见昏倒在地的叶瑟,忙令太医来诊。经太医掐人中及简单的针灸,她缓缓醒来,看着渐行渐远的运尸队,挣扎虚弱的身子,勉强站起,向前追去。弘历挡在前面,让她磕在自己胸前,见她泪流满面,甚是不解,不过死了个小太监,她何至于此。鄂伊人冷笑道:“阖宫都传小福子是云锦妹妹的发小、故知,听起来太扯,今日一见,看来是真的啊。”
弘历虽不明叶瑟同楚遥情深,但此情此景,这话听来仍刺耳,转头怒斥道:“你的同情心都被狗吃了吗。死去的,究竟是一条人命,哪由得你狗嘴乱喷。”
鄂伊人心中委屈,被皇上的盛怒吓坏了,一个劲往皇后身后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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