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比如说，打赢女人啊，或打赢一群女人，就算胜之不武啊”，叶瑟又试探道。
“我从不打女人”，弘历满脸傲娇，“刺客除外”。
叶瑟的心一阵绞痛，面上却天真无邪，“那快给我讲讲女刺客的故事。是不是真如传说中那样面挂冷霜，杀伐果断。”
“哦”，弘历调侃道：“今日，你有些反常，怎么突然这么多问题。平日都是自顾自说，才不会问人这么多问题呢。”
叶瑟努嘴道：“既然知道好不容易问你一次，还不好好回答。”
弘历沉思良久，才想起二十年前那回事。一次巡查，七名杀手挡在他与皇后轿辇前。他们虽静止，但当时弘历扫视他们的脚，分明已为动势做准备。她们穿着宽大篷布，为了遮掩她们的体型和身份。一阵疾风，皇上初断，是一群孩子，多半全是女孩。既是孩子，便有一样弱点，缺乏经验。所以他对峙的时间越长，她们便越慌。如今他不能出手，因为他一旦出手，至多能一举攻击三两个，届时自己四面八方都可能被攻击。现在他只有等对方先出手，谁先出手，谁便是这群的领头，届时他将这灵魂人物一招毙命，敌方必定方寸大乱。出手的只是他刚合拢的扇子，却已击穿这领头羊胸腔，她还没来得及喊已然倒地。他猜得没错，这果然是一支没有经验的作战队伍，她们瞬时大乱，手忙脚乱地换位，竟一时忘了攻击敌人。趁她们不备，他已一脚飞起轿内的弓，同时射出三支箭，分中三人心脏。若只是小毛贼，他并不打算将她们赶尽杀绝，但七处暗器同时飞打而来时，他改变了主意。暗器分明不是冲她，而是打入轿内。轿内只有皇后。他纵身跃开的瞬时踢翻轿子，如此一来，只有两枚暗器入轿。他现在顾不得检视皇后是否中镖，他得着手解决眼前的麻烦。七枚暗器各不相同，刻意模仿了江湖和民间各种传说中的暗器样式，混淆视听。他通过步步分化，终于将七人一网打尽。当时，弘历虽很好奇她们的身份，但并未亲自上前查看她们行踪，而是待援军到了，才嘱人上前查看。死去的七人皆为少女，他也有些痛心疾首，但并不后悔。只是运这七具尸体回京，本要细细盘查。可途中一场大雨，众人皆去躲雨，将停尸车留在大雨中。只一盏茶工夫，运回京的尸体便变为了八具。而后来经验尸及调查，这八具尸体只是灾民，且年龄不等，并不是什么少女。所以，这事也成了当年一桩悬案。
可他并未给她讲这些迷离之处，而只是用动作演示了自己同对方对峙及交手的场景。可只是这样，叶瑟已听得泪流满面。
她想起师父所讲，当年一场大雨，师父见一辆车锁着众多囚徒，待他走近了，才发现并不是囚徒。而是些少女尸体。他就是这样从死人堆里发现了表面死了，实际尚存一息的她，并将她偷偷背走，尽自己一切努力救活了她。
同她一起发现的，还有穿透她胸膛的那把扇子。扇子被师傅撕碎、丢弃，是怕她寻仇，但她仍从后山的废物堆里扒拉出被撕裂的血迹斑斑的扇面，可她不认字，她用力记住扇面上的笔画，当成一个个图像记住。勉强拼凑保留的几个字里，便有“宝”这个字。
听弘历的描述，分明就是用扇子打伤自己那人，也是杀害自己诸多姐妹之人。童年一系列不幸与苦练之事，又回来找她。女子习武，宜攻巧劲。因为她们这些女孩子腰肢软，姑姑当时主要训练她们打穴。攻击对方重要穴位，才能事半功倍。而且，适宜远攻，一旦近搏，体力劣势便显现。
而她们八人围圈正好，但姑姑不，偏要每次仅七人出动，留一个空缺让对方逃。待对方要逃，那第八人便突然出现，将对方一招毙命。她们如此训练过多次，次次得手。不曾想，第一次正式行动便遇高手，被一举歼灭。
而她现在无法相信，那高手正是弘历。她明白，他对自己及姐妹们的伤害，皆因不知情。况且，本来她们是杀手，要杀他，他还手没有什么错。可她失去的，毕竟是年少岁月并肩战斗的战友们，是她一段岁月的见证，她无法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至于她为什么如此憎恶、害怕糖葫芦，是因为，掩饰她们八人杀手身份的，正是装作卖冰糖葫芦的小姑娘。她们个个用丝帕挡了脸，冰糖细柱像根根小针打进人的穴位，待到仵作来了，也探不出个所以然。所以她怎么都不肯吃糖葫芦的惊慌神态，是因为手上一会黏糊糊的那种触感，是最可怕的回忆。
而她们当年训练的变态之处，还远不止此。她们当年练习的主要是配合，首尾相接，密不透风。各人武功都较弱。通过心理学推测。对方第一剑必是虚晃，不必躲。而她们露在外面的武器只是幌子，真正的并未拿出。冰糖箭头才是她真的武器。姑姑为了训练她们的视觉，日日让她们站在白花中间，辨认白色的蝴蝶花中的白蝴蝶。在小黑屋拍打蚊子，还不能坠落。谁掌心先沾满一百，谁先休息吃饭。身上被叮，面壁罚站，不能随意动。
而她为什么这么喜欢花，因为10岁的童年是在一座高墙内终日练功，为了杜绝她们女孩的特点，墙内所有花都清除，一次墙外爬进一株花，一个女孩去折花。飞镖打飞花，把女孩手指也削掉两片指甲，留下永远的疤。
而每次任务前发给她们的糖丸，她之后才知道是毒药。若任务失败了，她们立马吃了它，便能逃过敌人耳目。原来自己的命，在别人眼中，在主子那里，那么不值钱。那围墙内的一切，都黑暗无比，让她的人生蒙上一层灰色。这灰色中唯一的亮光，便是八位女孩之间的相互扶持。可这种默契和惺惺相惜，却被弘历一一击破，全部都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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