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瑟仍不放心,同皇上游园没几步,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告辞。
至行刑房间外,吴全忠笑着拦住她的步子。叶瑟一见他,便想起那个月夜,柴房中他阴恻恻的目光和淫笑,反胃得很,可如今只能柔下性子,将袖间匿的珠宝悄悄塞入吴总管袖中。这是她方才疾奔回永和宫,从云锦从前的百宝箱中取来的。眼见她又要亏欠云锦更多了。可吴总管连看都不看是何珍宝,直接抽出手,大声道:“姑娘这是干什么?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就这样贿赂老奴?!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叶瑟抓着满手珠宝,迎接众多宫人指指点点的目光,无暇顾及尴尬,仍在低声恳求:“从前是奴婢冒犯了,求公公高抬贵手,放过小福子吧。”
吴总管又凑近她一些,低声道:“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叶瑟向后退了退,低声回:“总管大人要的,奴婢给不了。”
吴全忠重重抽了一道鼻息,笑吟吟道:“无妨,还有一个法子,你去告诉皇上,你同小福子是发小并告知你的真实身份,我便饶过他。”
叶瑟倒吸一口凉气。这,她不能说,若说了,不等同暴露自己的冒牌货身份吗。她不能害苏府获罪。而她也舍不得失去弘历。
如此,她不再示弱,冷笑道:“小福子未净一事,恐怕就是你陷害的吧?!”
吴总管笑吟吟地凑近她耳旁:“你可真聪明。南洋有种怪药,别说是太监,即便是女娃子甚至小动物服下,都能滋生毛发和胡须。搞到这种药,还真花了我不少银子呢。”说着他还做出极心疼的表情,令人生厌。
“你何苦这样陷害一个孩子?”叶瑟满眼含泪,咬牙切齿道。
吴全忠忽而笑了,“值,花得真值。花再大价钱,能看到你此刻痛苦的表情,也值啊。你不是清高得很,坚强得很吗?有种别弄出这副娇弱模样啊,可真叫老夫心疼啊。”
见叶瑟不语,他又凑上前:“你尽管向皇上告发我,只是小福子在我手中,想怎么弄他都行。”继而恶狠狠地补了一句:“你记住,无论我怎么伤害他,都是你害的。我要你一辈子内疚。”
吴全忠走到内堂门口,又转头吩咐侍卫,“对了,我同云锦姑娘还没谈完呢。你们帮我看住她,别让她提前离开。待会我忙完了再叙。”
如此,她被侍卫团团围住,既进不了殿,也不能离开。只能站在原地,见证楚遥的痛苦。
太医院配送麻醉药的药童来了,吴全忠出门亲手接过麻醉药,待药童走远了,他笑吟吟地望着叶瑟,一松手,麻药瓷罐坠地,摔得粉碎。叶瑟满目怒火,向前冲却被侍卫挡住。有小太监问:“吴总管,要不要去太医院补要麻药?”吴总管笑着说,眼神却望着叶瑟:“别去了,来不及了,皇上交代的任务要紧,不麻醉,直接做吧。这可是皇上交代的任务,为了保证万无一失,还是多净几遍。”
叶瑟被几个精壮侍卫团团围住,怎么也破不开那铜墙铁壁,兀自困在原地,听屋内楚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像潮汐一样一轮轮将自己覆灭。她在悲痛欲绝的内心,平生第一次滋生出一种叫做“恨”的东西。平生多少磨难,她从未想过要报复谁。可此刻,“吴全忠”三个字被每一声楚遥的哭喊深深镂刻在她心底,永生难忘。
半个多时辰后,吴全忠和太监们若无其事出了门,扬长而去。叶瑟见四下无人,才敢忍住悲痛,踏进内殿。只见楚遥躺在一堆潮湿的稻草之上,稻草上遍布荆棘。这一定又是吴全忠搞的鬼。楚遥虚弱地半张着眼睛,满地都是血,唯独他脸色苍白,仿佛他的血已从体内全流转至地面。
叶瑟慌忙撕下自己的衣衫,泪生生吧嗒落着,忙帮他止血,声音颤抖道:“他们都不帮你止血吗?怎么会流这么多血?人哪里有这么多血可以流?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她已有些语无伦次,止了血,将瘦弱的他拾起,揽入怀中,不敢放声大哭,只掩着自己的心脏,哭得肝肠寸断。
还是楚遥先开玩笑,止住了她的哭声。他虚弱一笑:“亏你还随了师父那么多年呢,连我都知道,人啊,不怕失血。因为血能再生。所以,你别哭了,我养几天就回来了。”
师父?他……她忍住抽泣,小声问:“你知道我不是苏家小姐了?”
楚遥依旧笑得疲惫,“苏家小姐,怎么会为一个毫不相干的奴才哭成这鬼样子呢。你分明就是叶姐姐啊。”
叶瑟这才放心落下泪来,“我不告诉你真相,不是不信任你,是怕连累你。”
“怎样都好”,楚遥更加有气无力:“师父,他,还有师母,怎么样了?”
叶瑟方止住的泪水,又打开了闸门,哭得更凶了,良久才答:“师父被劫匪杀了。入宫后,我一直托关系在查,未找到线索,也没人见过师母画下的那个人。”
楚遥用仅存一点力气抽泣着,满面泪痕。叶瑟忙帮他拭净泪,“快别哭了,在这世上,我只剩你和师母两个亲人了,你若是为我好,就保重好自己,别哭坏身子。”说着起身,“你就在这别腾挪,我去煎补汤和饭食。”临行,却又不放心地四处环顾。
楚遥叮嘱她:“姐姐,你去吧,不会有人杀我的。吴全忠还要留着我钳制你呢。”
叶瑟又红了眼眶,“你都是为了保护我,才被他这般折磨的?”
“我不保护你,又保护谁呢”,楚遥一笑,“他让我跟他勾结,陷害自己的亲姐姐,我能同意吗。”
叶瑟心头一暖,疾步奔去准备膳食了。
夜里,弘历独自行至马厩,邀叶瑟赏月。弘历感叹:“城内各处,殿宇都太高了,看到的月亮反而不纯粹了。倒是这里,天空地净,月亮也特别像月亮。情人,也特别像情人。”
“谁是你的情人了”,叶瑟忍笑一撇头,“我不过是你漫长一生中一个过路人罢了。”
弘历急了,忙道:“你若是一个过路人,朕便下令将这条路封了,别的人进不来,你也出不去。让你永远没有机会离开我。”
“谁要你那样啊”,她往他肩头一倚,“我可没那么贪心,要独占你。只要你在我身边的时刻,属于我就够了。只要你陪我赏月之时,眼中只有月亮,心中只我一人,便够了。旁的时候,最好你别想我,我也别想你。老死不相往来好了。”
然后两人便相视,没心没肺地笑。仿佛一个不是天下至尊的君王,另一个也不是身处低位的宫婢,而只是两个孤独而满心喜悦的赏月人。恰好遇见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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