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妃一生生养儿女众多,性子又极急躁易怒,是以落下数次月子病,进入中年,健康本就风雨飘摇。加上自在江南为弘历挡了一剑后,身体更是江河日下。
因关于她朝鲜皇室身份的众多猜测,这些年,她虽然荣宠也算跟紧了其他人,可始终没有得到她想象中一心人的那种情感。既然身子这样不争气,她半生好斗的性子忽而敛起,只想安静卧于宫闱,活一日算一日,或许能侥幸等到有一天母凭子贵。
树欲静而风不止。争斗了半生的骄傲孔雀,好不容易回巢。别人却不允她宁静。朝鲜皇室本来当金赟、金如侬兄妹二人只是来碰瓷的骗子,所谓的皇室血统不过是流传的江湖段子。可不曾想金赟此人并不张扬,最擅韬光养晦。几年时间,已由一名外交文官转型骁勇善战的将军。而他白手起家,从没有一兵一卒的独行侠,在五年时间内已拥精兵八千,在周边各国与各民族边缘游荡,对周遭十余股大小势力都构成威胁,成为不同利益群体共同的“眼中钉”。
当年,他同弘历借兵失败后,落魄多日,混迹江湖。忽然一日,他遇见蒙古士兵追杀战俘。那些被抓到的战俘要么被就地击毙,要么抓回去,比死还惨。而他明白,这并不能说明蒙古军队的残酷。而是在所有军队,战俘都是这样一种境遇。将他们俘来的赢家,永远都不敢真正任用他们,怕他们“身在曹营心在汉”。而他们原来所在的军队,亦以他们为耻。即便他们为自己的集体忍辱负重,守口如瓶。但是他们的战友仍会默认他们已经什么都招了,是真正的叛徒。所以,双方都会折磨战俘,哪怕将他们折腾死了,也不用被追责。况且不少军队都存在虐杀战俘的传统。因为战俘也可以得到上面的钱粮款项,他们偷偷折磨死一些战俘,却隐而不报,依然以原来的战俘数量申请上面的钱粮款项,之后便入了个人腰包。
金赟便流窜与各势力交接地带,救援出逃成功的战俘。慢慢口口相传,各方战俘一逃出便会自动来投奔他。而他了解到各方军队掌事官员的心情,后来便约谈各方,主动开口向他们讨要战俘。如此一来,实现了双赢,被他带走的战俘,掌事官员们还省了虐杀,况且还能私吞战俘钱粮款。而他不花一分钱便能招兵买马,况且这些战俘,原本就是士兵,还省了他训练新人的精力和资本。而他还因此获得不少额外收益,他带走那些战俘后,再回头威胁掌事官员,要将这些战俘送交他们上头。这些官员做贼心虚,总能被他讹出一笔。只是,他的队伍越来越庞大,这些不义之财根本不足以养活这么多人。所以,他亦利用人力的优势,发展农牧商,开展大型生产。无仗可打的时候,便经营产业赚钱。顺便钻了政策的空子,长期往来与朝鲜与大清之间,在大清土地种植的高丽参,也摇身一变卖出高价。如此几年原始资本的积累,如今他钱阜人丰,是一股难以忽视的力量。
朝鲜虽是独立的属国,兵力也算充足,但四面皆有势力威胁,所以不愿轻易与任何一方交恶。所以,原本把金赟当作碰瓷的无赖的想法也默默改变了。竟主动约谈他,给他封个不痛不痒的皇室身份,也算招安。哪知他性子够烈,当年一无所有之时,都不屑于向这些微名低头,如今坐拥一方,自然更不肯了。
朝鲜拿他无策,只好从金如侬入手。显然,金赟与金如侬到底是不是朝鲜皇室血统,已经永远无从查证了。所以,现在所有的结果,只取决于朝鲜皇室的态度。他们的态度,从先前的全盘否定变为全盘肯定。更是直接上书给弘历,称远嫁本国公主到大清这么多年,公主从未归省,朝鲜子民甚为想念。恳求大清皇帝准许公主归宁,接受臣民献礼。
一封信洋洋洒洒,情真意切,如同一封家书。让弘历寻不到理由回绝。
得知此事,嘉妃变得更加患得患失。如今,她唯一的仰仗,便是弘历。这突然生出的母家荣耀,让她心慌。弘历几日未作出回复,叶瑟因问:“皇上素来对任何事情都态度强硬,决不服软,怎么如今对一个附属国,倒如此忐忑呢。”
弘历沉默片刻,继而一笑,“对于不想保护之人,我不会费任何心力。可一旦要保护一个人,必须确保万无一失。若我回绝了朝鲜的请求,他们自然会想新的办法,如侬便始终要应对层出不穷的险境。需得想一个法子,一次绝了他们念想。这可比所谓硬气的拒绝和怒斥管用多了。”
“那你有主意咯?”叶瑟问。
“还没做,便说出来,可不是我的风格”,弘历狡黠道。
三日后,弘历将如侬发配至灵隐寺。如侬一时心如死灰,她没想到,自己挚爱一生的男人,保护她的方式,竟然是将她推向一个中立地带,不想为她得罪对方。
叶瑟亦十分气,一次不经意间问到弘历。弘历将他回复朝鲜的信函草拟稿给叶瑟看。叶瑟并不认识所有的字,但仍读懂了大意。意思是说,无论如侬是大清的妃子,还是朝鲜的公主,都不过是一种身份罢了。但凡身份,便逃不过人情关系。以大清与朝鲜的亲密友好关系,送她归省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只是,有一件事,不囿于人情网,也不受权力摆布,那便是佛法无边。如今,如侬已归隐佛门,双方都无权左右她的意志。虽不能左右她的意志,但她所修寺庙地址仍在大清境内,若有人想强行左右她意志或身体,大清定不会饶恕。
叶瑟读罢,心中佩服得五体投地。为什么弘历总会有这么可贵的分寸感。做事从不剑走偏锋,会将各方利益平衡至最佳,让哪一方都挑不出一点毛病。而且言辞总是谦逊,却不怒自威,恩威并施,让人不得不领受。
“你啊,怎么这么贼啊”,叶瑟明明崇拜地望着他,嘴上却不肯承认。
“那是自然”,弘历也一笑,“你以为皇帝还是多么高尚的存在嘛,可不就是全天下最大的山大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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