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加拨了八名宫人给言蹊。“可见皇上心中时刻惦念着令嫔娘娘呢”,宫女附和道。
言蹊暖笑,心中却比谁都理智。莫说时刻惦念她,皇上十天半个月能想念自己一回,已算深情了。如今,自己既不是皇上放在心尖上的人,亦不是后宫权力尖锋上的人,自己在后宫中岂不尴尬,地位和荣宠,一样都没有。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她犹在浅笑,却默默攥紧手掌。
从前同李清晏相恋,她总是为他舍弃这般剪去那般,不敢让自己变得太好,免得给他压力。直到最后弄丢了自己。爱上皇上之后,她却只想变得更好,将自己变为与他相配之人,与他同站权力之巅的人。所以,如今,她什么都想得到,只要人生能做加法,可以让自己变得更好,没有什么不可以。若想变为真正与皇上匹配的女人,她一时都不能松懈,不能向命运低头,不能多愁善感,如同宫中那些哭哭唧唧的羸弱妇人一般。
不多时,有传言在宫中散布开来。说令嫔当年曾逃避选秀,全家被贬。谁也不会想到传播的源头正是令嫔本人。这传言看似对她极为不利,没准还会被皇上判罪。可如今,她只想掀起水花,让人们注意到她。让皇上不得不注意到她。
皇上果然来了,“朕似乎有些印象,十年前有位谎称病恙逃避选秀的秀女,太后当时震怒。想不到竟是你。朕该说这是我们之间的缘分呢,还是斥你贼胆包天呢。”
皇上眉宇间明明已经满溢怒意,言蹊却不慌,仍递上一杯暖茶给皇上,“皇上不该开心吗?”
弘历冷哼一声,“好,朕知道你嘴皮子溜,我倒要看看这件事你怎么圆。”
“普天之下,没有女人拒绝您,是因为没有女人拒绝皇权。臣妾是第一个拒绝皇权的女人。当年,您威仪的皇权,没让臣妾动心。后来,臣妾动心的,是您本人,一个皇位之外的男人。”令嫔动情道,“臣妾逃婚又何罪之有?只能说明臣妾爱的不是皇上的身份,而是皇上这个人。”
“你”,弘历无奈地点点头,“你可真行,朕可算真服了你,再不敢跟你争辩什么了。”
“况且,当年逃婚一事,臣妾阖府被贬谪,已算惩罚。皇上如今若再寻十年前的错误苛责臣妾,只能说明您觉得自己当年的惩罚不作数,君有戏言咯?”
“倒是朕的不是了”,弘历怒意消了一半,无奈道,“你知不知道,过于聪明的女人,并不可爱。”
“人之为人,是为了做自己。臣妾不想为了显得可爱而拒绝智慧和才华。”言蹊朗声道。
“看把你神气的”,弘历一笑,“还自封智慧和才华”,旋即陷入沉思。阖宫上下,满腹算计的嫔妃不在少数,真正称得上智慧的还只有富察皇后和魏言蹊呢。男人真正渴求的解语花。他又想起叶瑟的提议,说言蹊适合为继后。做不出一个选择,更让弘历心烦意乱。
永璜的嫡福晋诞下一子。皇长孙,分量并不低于普通皇子。是以,虽然弘历曾诏告天下永璜永不得继位,朝中上下依然踏破永璜王府大门,纷纷送上重礼。太后更是对这重孙宠得不得了。弘历抱着孙子,心中既喜,又感叹。自己这么老了么?!见永璜来了,原本满脸喜色的弘历立马将孙子递给嬷嬷。他板着脸,并非心中还气永璜,而是上次自己说了那么重的话,如今倒不知如何面对儿子了。福晋身子尚且虚弱,是以未随入宫,云裳替她来了。弘历因为想了解永璜的近况,担心他因终日饮酒而伤身,所以,借由邀云裳陪自己出去走走。
此刻,云裳只将弘历当做一个满心慈爱的父亲,是以大敞心扉而谈,却忘了他君王的身份。“不瞒皇阿玛,起初啊,永璜也好,儿媳也好,真的是日日难捱。还好家姐来劝慰一番,我二人心中才好受些。”云裳一直不知当年永璜同叶瑟之间的曲折情事,于是并不避讳。
弘历心中却有些不悦,“哦,云锦她,说了什么?”
“皇上别看家姐平日大大咧咧,劝人啊,特别能劝到点子上。她一眼看破我和永璜的心结,她让我们及早生子,多为皇上生几个皇长孙。她还说,皇上只是废除了永璜继承储位的资格,可没说皇孙们也世世代代不可继承。永璜和儿媳也知道,皇阿玛才舍不得对我们赶尽杀绝呢。”
弘历神色大变,“她说过这样的话?”云裳未注意到皇上神情的异样,天真地点头,“皇上不信吧?我本来也不信姐姐竟有这般远见。”
弘历脸色已十分难看,“你也曾在宫中住过半月,路应该熟了吧。那朕先回了,待会你自己回去吧。”
云裳不知自己哪句话惹皇上不快,只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点了点头。走回养心殿路上,弘历气极了,前几日问她立后之时,她还是一脸天真烂漫、云淡风轻,而她入宫以来,一直都是这样的做派,没想到她却静水深流,叶底藏花,竟给永璜出了这样的诡计。自己是否应该重新审视永远稚如少女的她了呢。
永璜的醋还没吃完。又来了个麻烦之人。朝鲜特使金赟忽而拜见。弘历心中明知叶瑟同金赟是清白的,上次小祠堂之事全是误会,可心底依然有股无名火。金赟笑问:“我们英祖大王待本国国民自是宽仁无比,只是如今,他推出的‘禁纹令’似是针对大清呢,不知皇上怎么看呢?”
见他抛来如此尖锐的问题,弘历心弦微动,但只浅笑问:“金特使是朝鲜官员,想来比我更了解本国政策,您怎么看呢?”
“臣认为,朝鲜作为大清的附属国,这样做,可有些挑事的意味了。”金赟笑回。
弘历朗笑,“特使素来是促两国和睦的,你今日怎么倒反其道而行了。”
金赟低头又抬头,“下官不过随意发表时评罢了,只是国力阜盛如大清,不该任由附属国任性妄为吧?”
“金特使不妨有话直说,您不远千里渡海而来,就为了坐在这同朕发表一通时评?街谈巷议,哪里不成呢,何必来紫禁城。”
“皇上是爽快人,那下官不浪费您时间”,金赟亦朗笑,“实不相瞒,下官同英祖有些上一辈攒下的积怨,如今他的举措又不利于大清。所以,敌人的敌人,何不成为朋友呢。下官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同皇上交朋友,但仍斗胆讲出来,想同皇上借精兵五百,日后十倍奉还。”
“朕早已把你当朋友,所以朋友之间嘛,若要借钱,多少我都给你。若你喜欢京城欢乐场那些艳女,多少朕也可以送你。只是,兵,朕一个都不会借给你。”
金赟有些沉不住气了,“皇上,您该选的附属国大王,是个听命于您的忠臣。英祖这样做,分明没把你放在眼里。”
“禁纹令,说白了,是贸易的问题,是经济的问题。经济的问题,经济本身自会解决,无需政治来解决,更不需军事来解决”,弘历悠悠呷了一口茶,“禁纹令,表面伤害的是京城纹缎商的利益,让他们没有出口利好可赚。实际伤害的,是朝鲜人民的穿衣起居。不用朕来喝止,朝鲜民众只要对世上最好布料有渴望,有需求,这样的禁令便会禁而不止,市场便依然不会被阻断。朕只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静待京城缎商赚翻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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