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七日,冬衣便赶制出了。叶瑟甚是欢喜,这冬衣精致缤纷,用色却淡雅,与宫中他人莺莺燕燕的绮丽均不同。她又寻出十二花色琥珀项链,搭配上,一天好心情。
冬衣内是百禽绒毛细细纺成,极保暖且轻便,领口摒弃了大片紫貂皮毛,仅一环小簇银狐毛,细看根根之间色泽、长短、粗细均完全一致,想来精挑细选,煞费苦心。
姐妹闲聚,纯妃眼力最好,先问:“云妹妹今日着装真别致,不似宫中绣娘所制,不知有何渊源。”
叶瑟也未多想,便言明来历。众嫔妃脸上便立时形形色色,颇值玩味了。
弘历心悸得慌,这云锦,怎可明说。若嫔妃们攀起来,自己岂不是要天天囿于后院为众女眷制衣了,哪还有时间处理政事。于是一肃,“朕哪有那些闲工夫啊,前几日,在永和宫随意作了幅画,哪知云妃竟拿去誊衣了呢。”
众嫔妃脸色有所舒缓,叶瑟却心头一沉,自己的热情被冷水浇灭,低头不发一言。
皇后见皇上不悦,忙笑言:“若真是那样,倒因祸得福呢,皇上您看,云妃这么一自作主张,还真开创了宫廷新时尚呢。”
弘历这才有了笑意。皇后又道:“宫中风尚总会迅疾风传民间,这样对民风也颇有益处。民间多诗画高手,若生不逢时常食不果腹。若贵族真兴以画誊衣风气,那些民间画师的日子也能好过些,总算不负他们一身才华。”
皇上手覆皇后玉腕,“皇后总能先别人所想,目光深远。得后若此,真乃大清福气。”
方才还妒火中烧的众嫔妃立时俯首,自己的小算盘远抵不上皇后的文采格言,对皇后素得圣心一事心服口服。
皇后温柔地望皇上,“服饰本该简致,近年来,宫人们喜金银线绞衣,甚而用宝石、珍珠缀衣边,过于奢靡。如今一帧画便成就一衫美衣,再美不过了。”
此言落罢,衣饰华丽非常的嘉妃和丽贵人立马满面绯红。尤其是音希,如今自己位分不高,衣饰却最名贵。进宫以来的俸资自不够用,全靠娘家补贴。如今却惹皇上、皇后双双不悦,顿时羞愤愧意交加。
当晚,皇上来永和宫,见叶瑟已换掉画誊冬衣,便将她摁坐镜前,“瞧瞧这脸臭的,真是一斤胭脂都救不过来。”
叶瑟撇过头,不欲看镜中自己,也不看镜中皇上。
弘历轻柔将她脸扶正,复映入镜中,“你还在气今日午宴朕当着众妃拂你面子?”
叶瑟低头不语。皇上从身后将她整个人拥入怀,“朕待你再好,只望是你我二人之间的秘密,不想给所有人看。”
叶瑟觉被缚得难以动弹,讷言:“谁知皇上是不是同每人都这样说,这样我们彼此间便无从求证。”
“你莫管旁人,问问自己这里”,说罢轻指她跳得纷乱的心,“你的心会告诉你,朕待你是真是假?”
他有力的臂膀尽环着自己,温柔的言语浮在耳畔。那让人想要一吻的嗓音……她不敢作深处想,心里怕极了,倏忽从他臂弯下钻了出去。
“怎么一场大病之后,身手倒变敏捷了。”皇上调笑道。
叶瑟羞得满脸通红,独自卧床先眠。一会儿,皇上也卧床而眠。
夜已深,玉怜仍在加炭,言蹊夜起披衣来探,“姐姐怎么还不睡?”
玉怜边添炭,边轻声回:“皇上来了,可怠慢不得,烧暖和些,莫让万岁爷着了凉。”
言蹊心生一计,“姐姐,我替你一会吧。你且歇着,我保准烧得旺旺的。”玉怜便回屋了。
言蹊将所有炭都熄了,并从窗棂缝窥屋内。果不其然,不一会儿,皇上便冻醒,坐起身。娘娘睡得沉,未冻醒,只是身子向皇上近了近,不一会竟整个人蜷进皇上怀里。皇上也满面笑意装睡。
这样相拥而卧不过一个时辰,皇上怕云妃因此着凉,终于轻轻掰开叶瑟,披衣出门一探究竟。一推门,发现是言蹊,瞬时明了,“朕猜就是你,又用这种法子,逼你主子同朕亲近呢。”
言蹊觉同皇上间总有种莫名的默契,无需言明,仍跪地,“皇上恕罪,做奴才的,自一心盼主子好,其他方面若考虑不周,恳请皇上饶命。”
皇上念她忠心护主,柔声道:“把炭添上吧。云锦去年冬天那一场大病,可把朕吓坏了,再不敢让她涉险半分。添完炭,你也歇着吧。夜太冷,可别落下寒疾。”
自己如今屈身为奴,能得皇上垂怜至此,心中感动万千,当即润了眼角,“奴婢穿得可厚了呢,皇上不必挂怀”,说着往炉中添了分量充足的银炭。
“可别说这种胡话,什么‘人定胜天’,都是唬人的。爱惜自己身体才是要事,莫以血肉之躯挑战寒冬天理。你把炭添满,朕陪你说会话,待会朕进去,你也回吧。”皇上嘱道。
两人再无言。皇上透过微薄的宫灯看外面,如今这时节,当真一朵花都没有,连菊花都已凋尽,“这时节太残酷了,云锦无花可赏,平日一定闷得慌。”
“奴婢可不这样想”,言蹊认真抬头,“所谓‘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说的可正是此时呢。”
“你读过书?”皇上因问。
言蹊想及自己如今身份,悔方才露才扬己,“哪有,奴婢不过死记硬背几首诗词,应急用罢了。”
皇上再细瞅她,竟是上次文渊阁偷阅的宫女,不禁失笑,“朕当日在临芳亭便觉你非比寻常,如此知书好学,做奴婢倒可惜了些。”
言蹊俯首请道:“奴婢觉甚好,皇上不必费心。”
皇上见炭添得差不多了,欲转身回屋,“你也回吧,言蹊。”
皇上竟记得自己姓名,言蹊又心头一震,努力平复情绪,颤手端上一碗姜汤,“皇上饮了吧,防寒。”
“哦,你怎知朕会出门?还提前熬好姜汤。”皇上惊问。
“奴婢只是猜测,赌皇上对娘娘的爱,不止于肌肤之亲。皇上打心底疼娘娘,故出来嘱奴才添炭。”言蹊回道。
“你这丫头过于机灵了”,皇上一笑,“那是朕对云妃的情感,你怎心知肚明?”
“奴婢就是知道”,言蹊狡黠一笑。寒风掠过她发丝,一双脸颊冻得白里透红,方才又一笑,还真有些风致嫣然。皇上只好收住目光,不再看她,转头回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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