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璜行了整月,走马观花,不曾长驻。因每处皆新鲜,可每处也都陌生,让他不得心安。此时,他已出了直隶,在山西又逗留两日。
倚马独饮独醉。乡陌少女,烟花女子,他都易生情丝。但叶瑟像道随时会落下的刃,那些匆匆忙忙生成的情丝一斩便断。也因他丰神俊朗,气质飘逸,所以遇见的女子,看他的目光总不一样。他也试图用不一样的目光看她们。可那不一样中间,却总隔着她的影子,割断他望向她们深情的目光。
也许晚几年遇到,他便不会那么懦弱,也许他会勇敢一些。也许早几年遇到,他便不会有如此多顾虑和不安。可不偏不倚,就是这一年那一天的春风湖岸遇见了,他没有再成熟一些,她也没有再固执一点,那本就娇脆的缘分被一阵世俗的风拦腰斩断。
他从那座密闭的宫城逃了出来。可外面的世界更加空旷,感情充天溢地,填满整个世界,无处可逃。
近黄昏,叶瑟抚着琥珀项链出神,不知永璜到了何处。言蹊心事重重地端茶进来,轻声道:“娘娘,恕奴婢多嘴,您对皇上的态度实在。。。”
“那你替我去心疼皇上吧,不是刚封了贵人嘛”,叶瑟哑然失笑。
“娘娘可别拿皇上的气话戏弄奴婢了。倒是娘娘,喜欢便去争取,得不到便舍弃。您这样两头悬而不决是怎样?”
“怎的?永璜不喜欢我,我便非要去喜欢皇上?天下只两个男人?世上只爱情这一件事?”
“依奴婢看,大阿哥未必不喜欢娘娘。可比不喜欢更可怕的是,他明明喜欢你,却不去喜欢你,违背自己心意去追名逐利。
叶瑟心头一沉,言蹊这话虽不中听,却是实话。想起永璜那日的冷漠,哎,不如失忆。
言蹊又道:“娘娘,奴婢求您帮我解一困局。”
“你又怎么了?”叶瑟不解。
“皇上之所以封奴婢为贵人,只为气小主。所以,只要小主同皇上重修旧好,皇上便不会再想起奴婢。”
“为你那青梅竹马的恋人?”
言蹊点头,“若小主继续同皇上作对,怕他下次再来永和宫又想起这事。哎。”
自己或许今生都不能同相爱之人相守,不如成全了言蹊一片痴心,“好,如果他还肯来,我可以敛些脾气。”
皇上知晓上次冤枉了皇后,近日去陪皇后更频了。但他并未坦承事实真相,只假装忘了。事到如今,他还在为她掩饰,自己都觉不值。
太后的一番话却让皇上再起忧愁。那日他陪皇额娘用膳,太后看似溺于美食,说话漫不经心,可字字雪亮,落他心头,“宫中那传言,哀家当诳语听的。只是,说到底,还是皇上同云妃之间本就有问题。便是没有璜儿,也难保别人不会插足。”
弘历慢咽一口芙蓉血燕汤,才悠悠回:“哎,能有何问题呢,不过还是失忆那事。”
“失忆不失忆吧,身为妃子,怎可拒绝圣宠。皇上未免也太惯她了。这半年,皇上可从未留宿永和宫吧?”
“哎,这事也怪儿臣,有了新欢忘了旧爱。谨记皇额娘教诲,今个儿便去永和宫。云妃她也乐见儿臣去。”弘历故作轻松。
“那便好。难得有汤合皇上胃口,秋容,你再为皇上盛一碗。”太后就此打住。
快至永和宫,弘历来回踱步盘桓,不知该不该步入。可为不让皇额娘操心,也不让她疑心,只好去了。
一见云妃那不甚欢喜的面容,弘历心想,我还没消气呢,“你莫觉自己举世无双,朕离了你不成。只不过,因太后疑你不守妃德,连拒圣宠半年,朕才来的。”
叶瑟心头一郁,又想起言蹊的困境,“那皇上的意思是?”
“朕得留宿。”弘历一字一顿。
“好,皇上睡床上,我去宫女房中挤挤。”
“宫女人多口杂,再传到皇额娘耳中。”弘历一肃。
叶瑟垂头丧气,却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妥协,“那便轮着就寝吧,皇上且睡床上。我待天明再睡。”
“那你这一夜怎么打发?赏月光?听更漏?数绵羊?”弘历问。
“那是我的事,皇上先歇吧”,又唤“小祥子,来伺候皇上更衣。”
弘历蓦地扼她手腕,“你让一个太监伺候朕更衣?”
叶瑟不解,又道:“那便叫。。。”,她首先想到的是言蹊,但想起言蹊所托,又把名字咽了下去,出口时换作“玉怜”。
“不用,你来”,弘历爽声道。
“我不会”,叶瑟脱口而出,想起自己如今是云锦的替身,又补一句:“我忘了。”
“忘了才要学”,弘历依然不依不饶。
“好”,叶瑟闭上双眼,捉住皇袍一个纽子,解了半天,纹丝不动。
“你准备解到天明,再让朕穿这一身直接上朝么?”弘历命令,“睁开眼睛。想想从前。。。”
可那不是属于自己的从前,他这一提醒,更让自己抵触。闭着眼睛,他身上的热度似乎离自己更近了,来自他身体的男儿味道似乎更明了,索性睁开眼,减轻幻觉。
她终于解开两个纽子,弘历又问:“你不敢看朕眼睛吗?”
“没有”,叶瑟别扭地将头又低了低,“闲着没事看你眼睛干嘛?”
“可朕想看你眼睛”,弘历将头一低,离她更近了。叶瑟直觉那腾着体温的男人气息离自己更近了,不觉倒抽一口凉气,手上加速,帮皇上更完衣,不请自退,“这屋子太热了,我出去透透气。”
那一晚,叶瑟非让皇上睡床上,自己则抵下巴在花几旁发了半夜呆。后半夜,实在抵不住困意,卧在花几睡得昏沉。半夜,皇上醒转,见她安眠。怕她着凉,轻声轻脚将她抱到床上。
感觉她又轻了,样子也更青春。本想在她身侧躺下,又怕吵醒她,于是兀自走到御花园散心了。
长春宫。皇后将还热腾的甜点拿给纯妃尝。
“这玫瑰松子糖做得绝了,甜而不腻,酥脆却不硌牙”,纯妃笑言,“要我说啊,皇上天天号称公允,还不是将独一份的恩宠留给姐姐,最好的厨子总配给姐姐。”
皇后心头一暖,可旋即正色,“恩宠这东西,可量不得。后宫之中,谁有你子嗣繁密,恩宠长流。”
“哎,妹妹这种无用之人,便生养孩子去吧,不似姐姐,皇上可一半倚着您呢。”
皇后笑而不语,这样的话,她听得多了,便觉淡了。
纯妃起身,亲自为皇后斟了盏茶,“姐姐,妹妹有一事相求。”
“说吧”,皇后浅笑,“你我儿时便识得,这种情谊,在宫中难寻。以后,你有何要求,不必询,直接说罢。”
“妹妹肚子里这小东西,也不知是男是女,不过无论男女,落生后,妹妹想请娘娘帮我带。”
“孩儿还是亲娘带最好不过。”
“哎,刚落地的娃儿,哪管那些。自是谁带他,便是他亲娘。”
皇后思忖片刻,难不成纯妃要将这孩儿过继给自己。自己已十年未有孕况,又想起上次院判所言,说她终日劳累致体虚血亏,想再生养也非易事。但自己若立马允了,又有失端庄,于是又递一枚松子糖给纯妃,“待真生下来,可不知你怎么千怜百爱,哪舍得送人。”
“娘娘,不瞒您说,皇上可不止一次训过永璋功课差。妹妹就想多陪陪永璋,姐姐就帮我带吧?”
皇后微微点头,“妹妹好生养身体吧,有何需要,本宫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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