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瑟刚从上次的坠崖中复原过来，便闻见殿中有细细的熏香味道。她叫来宫女来问，宫女道是太医院送来的，说是安眠的熏香。

　　她心中明白麝香有堕胎之效，因此满心警惕。可是细细嗅了，确实没有麝香成分。她先令宫女熄了熏香。然后取了熏香细细研究，仍未发现任何破绽。这确是越南一种古沉香，是少有的孕妇孩童可用的熏香。她去探寻一番，确实是太医院赐的。又问了太医院，原来是皇上赐的。说是孕中期的嫔妃，都曾获赠。可她仍放心不下，想出宫一查。可如今她身边无一心腹，玉怜已死，言蹊早已自立门头。不由心中悲凉，竟无一完全信得过的忠仆。

　　那日，她在院落中，忽然看到一抹剪影飞奔而去。她挺着大肚子，不便于奋力直追，可那人跑得并不十分快，是以她稍微急赶了几步，便离那人很近了。她见背影觉面熟，那人跑累了，回过头。她才发现是烛影。

　　一见是烛影，她百感交集。自己曾拼尽全力将她从娼妓之所救出。后来，她便不明不白地随着言蹊去了。至于是想在后宫谋个好职位还是想随个有出息的主子，全都不得而知。她原本对她是有些怨气的，可自有了身孕之后，她心神反倒通达多了，于是耐住性子道：“好久不见了。”

　　烛影忽而落泪，“娘娘，其实这几年，奴婢一直身在曹营心在汉”，言毕列举了叶瑟近几年所有大事件，以证自己确实一直关注着她，并未远离，“像今天这种情形，奴婢不知已来了多少次呢。只是未被娘娘发现而已。”

　　“过去的事情罢了吧”，叶瑟感叹，“言蹊这几年在后宫腾挪得最快，你跟着她，是投了明主。”顿了顿，又问：“她那人虽心思缜密，但为人一点都不坏，这些年待你还好吧？”

　　“令妃娘娘对下人虽严苛了些，但还是护着自家奴婢的，从不让我们吃亏”，烛影叹道，“所以，奴婢也没必要再待那里了。”

　　叶瑟不解，为什么烛影夸了言蹊，反倒不想待她那里了。烛影凑近了叶瑟，才小声道：“奴婢的第二次生命，是您给的。当年，令妃娘娘叛离娘娘而去，奴婢视她为仇敌，因此随波逐流，随着宫中姐姐们去了令妃娘娘那里。是想在令妃宫中做娘娘您的内应。可这几年，令妃娘娘确实无加害娘娘之心，怕是奴婢当日多虑了。”

　　叶瑟对烛影所言将信将疑，但见她对自己打开心扉，仍然甚是欣慰，于是劝道：“有时就是这样，一次不经意的选择造成了如今这样的结果。既然已经这样了，你就继续为令妃尽忠吧。”

　　烛影忽而泪目，“难道今生你我主仆情分就这样短暂？”见叶瑟不语，她又补充道：“无论奴婢会不会成为令妃的心腹，都不重要。因为聪慧如令妃，多疑如令妃，她只需要为她做事的人，她并不真正需要知心人。可是，娘娘这些年心里太苦了，太孤独了。从前，还有令妃和玉怜姐姐陪您。以后，让奴婢陪伴您吧。”

　　叶瑟思虑片刻，还是觉得不妥。当年随言蹊走的人，如今自己若是讨回来，一定让言蹊难办的。她劝慰道：“无妨。反正，在这宫中，本宫与令妃不会对立，你继续在她那边做事，什么时候想本宫了，便回来坐坐。相信令妃也不会介意的。”

　　烛影含泪点了点头，“可是娘娘如今身子沉，办事总有些不便。有什么事情，尽可吩咐奴婢。”

　　叶瑟迟疑片刻，拿出一撮香灰，凑近了烛影鼻子，“这种熏香，之前令妃可用过？”

　　烛影蹙紧眉头，嗅了又嗅，良久才迟疑道：“若粗略闻来，确实是差不多的。令妃娘娘怀小格格时，太医院也配过这种香。但若究细节，奴婢便不知了。”

　　叶瑟沉重地点了点头。她在太医院没有一位知心的朋友，是以她随意问了几位太医，他们都鉴别过了，说是没有任何毒害。如今，她只有求助于宫外了。她将一块完整的熏香与若干香灰递与烛影，“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你抽空帮我出一次宫”，说着将东西递给她，嘱她去雾灵山寻一位清雾居士，让他帮忙鉴物。

　　七日后，烛影回了，带回清雾居士一封信。她少时随师父读过清雾居士的笔记，依稀记得确是这样的笔迹。信中，连清雾居士都说了这香，一点问题都没有。那想来，这熏香是安全无虞的。宫女刚将香重新点上了，她忽而觉得，人总不能只依靠事实和依据而活。自己既然不喜欢熏香，那就怎样都不用，即便无毒也不用。

　　改日闲聚，太后问用了宁神香后，近日睡得可好。叶瑟心中咯噔一声，浅笑道：“我这人，总归是吃嘛嘛香，咋睡咋畅，老太后娘娘挂念了。”

　　纯贵妃笑言：“这些香啊，用得久了，人便懒了。嫔妾怀每一胎时，都用惯了这些香。孩子生出来倒是白白胖胖的，性子也稳。只是我啊，在香里浸久了，愈发心无一物，安宁过了。”

　　太后笑嘻嘻地回：“孩子好便行。再说，女人的性子，若都能如纯贵妃这般柔，也是幸事一桩。所以，云妃可得坚持用。”

　　“是”，叶瑟回了，心里却不以为然。

　　折返途中，遇到了吴全忠。叶瑟感觉咽喉间如吞了一只巨蝇，生生噎住，却吐不出来。吴全忠却笑得规矩，没有一丝破绽，“老奴闲来无事，陪娘娘您走一程？”

　　叶瑟吓得连退几步，只想躲他远远的。吴全忠又凑近一些，“别人不知，老奴可知娘娘身怀绝技，武功高强。难不成还要防我一个糟老头子嘛。”

　　叶瑟冷笑一声，“本宫还有事，告辞了。”

　　吴全忠盯着她的背影，心头如灌了铅。当年在叶瑟失势之时，他曾提出那种不知死活的要求。如今，她独得圣宠，若有报复他的心思，他不就立马完蛋了嘛。于是，他又不放心地追上几步，低声下气道：“云妃娘娘，都说贵人多忘事。您这么贵气，有些事，还是忘了吧。在这后宫之中，只有此消彼长的势力，哪有什么永恒的朋友或敌人呢。老奴希望同您是不打不相识，以后咱们可站在一起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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