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风阁。
刘氏倚在榻上,伸出手去,任银杏用凤仙花汁给她染了鲜艳的蔻丹,然后慢慢地包裹起来。
魏紫便跪在榻尾,轻轻地拿美人捶给她锤着腿。
“大小姐最近越发凌厉了。”刘氏突然这么说了一句,然后便是一声叹息。室内一阵沉默。
许久……银杏包好了刘氏的指甲,然后起身说道:“姨娘吩咐膳房做的核桃**怕是要好了,奴婢去替您看看。”
魏紫连忙站起身来说道:“膳房远,还是我去走这一趟吧!”
银杏看了看她,然后说道:“也好,记得吩咐膳房,少放些糖粉。”
魏紫便搁了手里的美人捶,笑着道:“记下了。”
刘氏看着魏紫走远了,才眯了眯眼问道:“你是想说什么?还要故意把她支开。”
魏紫来的时候不长,银杏却早已摸清了她的性子。因着是二小姐身边过来的,怕刘氏对她有疑心,所以事事都要抢着去做,生怕落了一步。
银杏微微一笑,然后说道:“姨娘,她虽跟我有情分,却是个半路过来的。有些事还是要防着她。”
刘氏愣了愣,然后才垂了头道:“是我疏忽了,难得你如此为我。”
银杏拿起魏紫搁在一旁的美人捶,蹲下去继续给刘氏锤着腿,然后低声说道:“姨娘,大小姐怕是留不得了。”
这点刘氏也想过,只是还没有个万全的法子。以傅朝云的性子,若是不能一击致命,回过头来死的就是她。
“姨娘,过些日子便是宫里的中秋夜宴……”
“你的意思是?”
银杏低声附在刘氏耳边说了什么,然后便见刘氏点了点头,主仆二人会心一笑。
采薇院。
傅朝云睡醒的时候已经是未时初,涉江进门伺候,然后告诉她说是陆景恪被谢玄机发现了。
傅朝云愣了愣,然后笑着说道:“你主子可真会给我闯祸!”
可不是,她眼下还正被禁足着,陆景恪又转眼被谢玄机发现了。
以谢玄机那性子,保不准还真不会为她保守秘密,傅朝云想起来便有些头疼。
果不其然,不到申时,谢玄机便找上门来了。
也不着人通禀,直接就推门进来问道:“傅朝云,午时过来的那人是谁?”
傅朝云揉了揉眉心,然后搁下手中的书慵懒地说道:“哪个人?我房中的人多了,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谢玄机上前两步,直接弯腰伏在她的书桌上,直视着她的眼睛问道:“午时,在你书房中待了三刻钟的那个男子。”
傅朝云眨了眨眼睛,然后轻笑道:“我房中哪里来的什么男子,小舅舅怕是没休息好,出现幻觉了吧?”
谢玄机挽起袖子来,露出手臂上的一块淤青,然后说道:“这可是近身搏斗留下的证据,你总不能告诉我,这也是幻觉吧?”
傅朝云凑近他的手臂看了看,然后继续抵死不认道:“我听说高手搏斗时都有内功护身,小舅舅这手臂上的淤青真是近身搏斗留下的?怕不是磕在哪了吧?”
谢玄机脸色一变,想起陆景恪偷袭自己就气不打一处来!可傅朝云要护着那人,他也没办法。
顿了顿他才垂了头坐在一旁,然后低声说道:“你也这么这么大了,有些事情该知道分寸,莫要整日让我和你母亲担心。”
傅朝云心里莫名地一软,然后低声应道“嗯”。
这是她的小舅舅啊!看起来脾气暴躁,性情多变,却总是为她想着,生怕她受了委屈,被人欺辱。
谢玄机浅浅地笑了笑,然后说道:“你可千万别让我抓住证据,不然我一定会告诉你母亲。”
傅朝云也笑着应了一声“好”,继而又问道:“舅舅打算怎么入朝?”
谢玄机想了想,然后说道:“本来是想参加明年的科举,但是你外祖怕你一人在朝中支撑不了那么长的时间,所以又托了吏部尚书举荐。”
傅朝云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圣上有意封舅舅为左都御史。”
谢玄机乐了,“左都御史是从一品吧?圣上这么缺人做官?”
傅朝云撑着手笑道:“这不是缺谢家子弟入朝为官嘛!”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用应付吏部的何大人了!你可不知道他有多麻烦,比我还像个奸商!”
傅朝云失笑。
次日,奉天殿,朝臣齐聚。
谢玄机正式拜官从一品左都御史。自此以后,谢氏子开始入朝为官。
下朝后,御书房。
“谢卿这一入朝,恐怕是要打破世家的格局啊!”
谢玄机笑着道:“只要陛下不怪罪谢氏的规矩就好。”
“谢卿说的这是哪里话,谢卿肯入朝,那是大黎百姓之福,亦是江山社稷之福。”
谢玄机可不会将这话当真。皇权与世家之间,不过是维系平衡罢了。萧颂盼着他入朝为官,也不过是想要掌控谢家罢了!
“陛下谬赞了,安元既身为大黎子民,自然应当为江山社稷出一份力!”谢玄机低了头谦虚道。
“好好好……”萧颂满面笑意地说道:“眼下便有件事情需要劳烦爱卿。”
谢玄机心里讽刺地一笑,面上却仍是恭恭敬敬地说道:“陛下但有吩咐,臣万死不辞。”
萧颂便笑眯眯地说道:“朕有心将湖广两地的富户迁到京城来,不知爱卿有何看法?”
老狐狸!还想把这等得罪人的事情推给谢氏来做!
谢玄机默默地腹诽了一句,然后笑着道:“臣以为恐怕不妥,大黎的富户分布并不均衡,其中尤以巴蜀、湖广和江南三地居多。
“三地的商贾都是历代经营,若是轻易迁移,恐会动摇国本。且经商讲究人脉,若是离了故土,恐怕会影响大黎的商业繁荣。”
萧颂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而后又很快舒展开来。
“爱卿此言有理,断不能因为迁富而动摇国本。此事便先搁置下来吧!”
谢玄机便道:“陛下若无其他吩咐,臣便先告退了。”
萧颂挥了挥手,谢玄机这才跪安,出了殿门。
萧颂轻叹一声,然后对身旁的总管太监钱兴说道:“看来这谢家并不好对付啊!怪不得太祖在谢朗手上也没讨到好处,看来以后要多多提防。”
那钱兴小心翼翼地上前磨墨,然后笑着说道:“这谢家次子看起来也是位芝兰玉树的主儿。”
“你不懂!”萧颂看了看殿门外,然后又说道:“朕的那些个皇子们要是赶得上谢家之子的一半,朕也可以颐养天年了。”
钱兴有些诧异,抬头问道:“皇上何出此言?”
萧颂低声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朕的那些皇子们啊!只懂勾心斗角,不懂治理天下。若是以后谁得了谢家的人,这江山才能坐得稳。”
谢玄机并不知道一代帝王给了他如此高的评价,刚出了御书房的门,就原形毕露了。拉着傅朝云要去买河灯。
傅朝云这才想起,是日正值中元节。按照大黎的风俗,中元节是要放河灯祈福的。
市集。
谢玄机拉着傅朝云兜兜转转,半天也没看中一盏河灯。
市集上的河灯都长了一个样子,全是莲花灯,中间的油芯就放在了一小块瓜皮里。
谢玄机一边转一边鄙夷道:“啧啧啧,京师的河灯就长这样?”
傅朝云戴了顶幕篱,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只是声音颇为清冷:“难不成江南的河灯还有多精巧不成?”
谢玄机得意地笑了笑,然后说道:“江南的河灯倒是也没多精巧,但谢家做的河灯却与众不同。都是用柏木镂成小船,然后中间置上油芯,可在水中漂上一整夜。”
傅朝云不屑地撇了撇嘴,河灯本来就是超度亡灵的,燃上一整夜不会招鬼吗?
傅府,后花园。
魏紫惦记着是中元节,早早地便买了一盏花灯。不为别的,只是听说河灯可以将亡灵引向往生。
刚跪在后花园的池边点燃了花灯,便听见背后“咔嚓”一声响。
她猛地一惊,然后回过头去。
“谁!”
入目所及,正是小小的傅端云,静悄悄地站在她身后,脚下踩着一段枯枝。
“三小姐?”魏紫搁下手中的河灯,走过去问道:“您怎么来了?”
傅端云拎着河灯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然后软软地说道:“我来给哥哥放河灯。”
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子,看起来却极为老成。魏紫叹了口气,然后把她带到池边,替她亲自点燃了花灯。
小姑娘轻手轻脚地将花灯推入水中,然后跪在池边,虔诚地许了个愿。
魏紫忽然便心中一软,轻轻替她撩水,拨了两把河灯。然后柔声说道:“三小姐所求的事情都会实现的,二少爷在另一个世界也会过得很好。”
傅端云眨了眨眼睛,然后问道:“魏紫姐姐,她们都说哥哥是犯了错,所以不见了,是这样吗?”
犯了错?魏紫轻笑一声,傅昭和犯的错,大概就是不该生在这锦衣玉食的傅家吧……
傅端云倒是的确乖巧,见魏紫不说话了,也没有继续问她。只是任由她牵着自己回到了迎风阁。
临进门了,魏紫才蹲下身来说道:“三小姐,您应该勇敢一些。有时候只有勇敢一些,才能从黑暗中走出来。”
魏紫摸了摸她的头顶,然后转身进了迎风阁,并没有看到身后的小人儿攥紧了拳头。
喜欢一品嫡秀请大家收藏:(321553.xyz)一品嫡秀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