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暮寒一怔,半晌迟疑地摇头:“除了你告诉我,逐曦兄也是这般症状外,其他的,我却是没有印象了。”
“襄阳并非我们首次前往。”梅晚箫站起身来,举目看向天际:“此行迷雾诸多,只怕必得牵扯不少纷争了。”
君暮寒微顿,倏而想起什么,不太确定道:“你是说,冷夫人?”
梅晚箫转过身,沉沉点头。
当初他们以为君暮寒寒毒已解,梅晚箫约定观察他三日,若他无恙,她便要回梅花谷。
却不想在去往襄阳的途中,遇上了君暮阳的追兵,将君暮寒逼上悬崖,后来梅晚箫察觉他有异,一路追上,最后被君暮寒带着跳崖。
崖下有萧无声留下的暗室,同时两人找到出路,梅晚箫与野兽对峙,眼看不敌之时,冷长决带着北冥教的弟子出现,救下他们。
至此,梅晚箫方才答应,给冷长决的至亲医治。
便是他的母亲,冷夫人。
当日冷长决告知梅晚箫,说冷夫人是溺水,昏厥过去,便长眠不醒。梅晚箫当时也并不知还有蛊虫这样的存在,看了大夫开的方子,结合前世治疗植物人的法子,也只是改善了用药,加以针灸治疗,并未往别处想。
如今看来,冷夫人的症状竟与君九州是相差无几的!
梅晚箫脸色一变,神情肃然,低声道:“昨夜皇上晕过去之时,我与内侍一同接住他,虽只是片刻,我却也摸到了他的脉搏。”
君暮寒明显怔了怔,目光深沉似水,声音仍是毫无波澜:“如何?”
“虽然微弱,却是大好之兆。”梅晚箫道:“并且当时禁卫军反应迅速,若非我出手毫无征兆,想必也无法近身。我扶起皇上,不过瞬息之间,便感到一股力量将我推开,却是极为高深的内力。”
她面色凝重,眼见君暮寒愈发沉默,仍坚持说完:“若他身边有如此高手,那日在大帐外,为何中箭?”
君九州蛊毒已解,却为何要装作身患重病,临终托付的样子?
迷雾重重。
君暮寒坐在角落的阴影处,细致的下巴与丰润的唇微微扬起,精致的鼻梁与深邃的眼隐在光阴交接的暗处,神情晦涩暗沉。
“箫儿,”他轻声道:“叫你看见这诸多黑暗,是我的不是。”
梅晚箫微顿,走近他一步,迟疑道:“你……知道什么?”
他抬眼看她,向来温软如暖玉的眸子里寒星点点,唇角略弯,勾起自嘲的笑:“我自问从未记挂至尊之位,自小安分休养在逍遥山庄,却也是至亲血脉,却要被如此提防算计。”
他俊逸的面容有一瞬间黯淡,但也只是瞬息之间,在他这段话没有说完之前,便被收敛下去。
他站起身来,轻拥梅晚箫入怀,低声叹息:“箫儿……”
却到底没有说什么。
梅晚箫难得安静,也没有过多追问,感受到他心中的晦涩暗沉,说不出话,只得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垂眸靠在他怀中。
…………
三日后,长安城外。
秋风瑟瑟,旌旗飘扬,军队戒严,仪仗队簇拥着华丽张扬的马车,绵延数里。
君暮寒与梅晚箫并肩而立,对面站着君暮阳已然是一袭浅黄长袍,四爪金龙翻腾于流云间,头戴东珠冕冠,面容沉静,一派端正之相。
“九弟此去襄阳,切记好生休养,切勿过于劳累神伤。”君暮阳好整以暇,又侧目看了梅晚箫一眼,笑道:“晚箫公子与九弟感情甚笃,便要劳烦你诸事照拂,多加协助了。”
一副安排诸事的口吻,听得梅晚箫十分不爽。
她笑眯眯地道:“那是自然。就如同太子殿下如今主理朝政,六王爷亦是悉心协助一般。”
君暮阳神色不变,似乎并未因她挑衅的话而有所动容。
梅晚箫再接再厉,补上一句:“也如同颜丞相与颜将军一般,成为殿下的左膀右臂,为大陌千里江山增添锦绣。”
“晚箫公子好伶俐的口齿。”君暮阳眸色淡淡,纵然不悦,却也没有表现在脸上,他笑了笑:“那便承你吉言了。”
九王此去襄阳,路途遥远何止千里,即便眼下朝中混乱重重,颜氏一族从旁窥伺,六王又虎视眈眈,但只要能静下心来,以他如今名正言顺的太子身份,还怕拿不下他们吗?
君暮阳算计得很好。
梅晚箫看着他,神色不变,也笑了笑,掩去心中的些微怜悯。
眼前这个太子,到底是否是圣心所归,是否是最后的赢家,真的很难说得准。
但他却沾沾自喜,毫无所觉地谋划未来,面目可憎之余,也让人叹息。
这样一想,就连当初在他的逼迫之下,跳下悬崖之事,梅晚箫也觉得勉强可以放下了。
君暮寒看着他们你来我往,无甚表情,转而朝君暮云抱拳道:“六哥,京中气象变幻无常,多加珍重。”
指的自然是党派纷争。
君暮云同样还礼:“小九,此去襄阳路途遥远,一路也需珍重。”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
全然没有把君暮阳放在眼里。
梅晚箫看得心中暗爽,不过也可以理解。
皇帝还好好的时候,所有人都要把面子上的功夫做好,如今病来如山倒,就连儿子远去养病,他也抽身不得,这些人自然也乐得少了做戏的套路。
他们态度从容,君暮阳看得心中微哂,更多却是不以为意。
号角长鸣,时辰已到。
君暮寒与梅晚箫再度向君暮阳与君暮云二人作揖行礼,转身踏上了马车。
君暮寒坐在窗前,最后看了高大巍峨的城墙一眼,终于垂下眼,放下了窗帘。
长安,长安,长治久安。
愿我归来,你仍是这般,长久平安。
…………
凛冽冬至,风雪细微,踏过百里山河,掠过银装素裹,秀丽风土,温婉襄阳,尽数展现眼前。
梅晚箫伸了个懒腰,垂眸展开手里的信纸。
第一封是梅逐曦的来信。
他解了长眠蛊之后,便回了梅花谷休养,对外称已在剿灭万刹门中尽力,身子不适,需要静养。
叶月舟在洗清唐门名声之后,也回到了唐门,仍然是不理江湖纷争的态度。
屠魔队伍的任务也到了尾声,各大门派自各个方向追杀万刹门余党,均传来好消息。所有人都还记得当初在武当的约定,此番谁贡献大,便能当武林盟主。梅逐曦与叶月舟此前的表现十分出彩,他们的离去,必然是少了两个劲敌,有人欢欣还来不及,更别提出声阻拦。
梅晚箫舒了口气:“不出意外,可以过个好年了。”
“喝点热茶。”君暮寒微微一笑,递上一盏热茶。
梅晚箫接了,却并不喝,眼里难得有些复杂:“可你的蛊毒始终未解,若再次发作……”
“放心吧。”君暮寒却不以为然:“短期内,不会发作了。”
他这话有异,梅晚箫听得莫名,心中一动,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笑了笑,眸色冷且寒:“有人还需要我活着。”
突如其来的阴冷,迫得梅晚箫也皱了眉。
她不知道君暮寒为何会这样说,他也总是这样,许多事情并不对她说。纵然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过多忧心,但心中难免不悦,她却也不是爱追问的人,别开视线,不再说话。
君暮寒是何等剔透之人,一下看出她的想法,失笑,伸手握住她的手,低低道:“并非我有意隐瞒,此处不便,晚些时候告诉你。”
梅晚箫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转而展开另一封信。
却是冷长决寄来的。
那日她看出君九州与冷夫人一样,均是中了长眠蛊,自然要跟冷长决也说一声,并告诉他,她要前去襄阳,正好与冷夫人休养的地方在一处。
冷长决纵然恨不得立刻回到襄阳,却也不得不带领北冥教众人,继续追踪万刹门的余孽。
此番来信,便是说万刹门余孽已然肃清,不日便可抵达襄阳。
最后一封是苏大富寄来的。
首先控诉了她一番,说走就走,也不等他一起,然后说自己很快也会来襄阳。
梅晚箫莫名其妙,突然意识到什么,迟疑道:“这个苏大富,他也来襄阳干什么?”
“或许你并未留意,”君暮寒却淡淡一笑,似乎早有预料:“这位苏楼主,其实一直在跟着你。”
他不说梅晚箫倒不觉得,这样一提,连她也觉得其中似乎有些蹊跷。
之前在潭州,是她主动找上门,打听玄寒玉的消息,苏大富提出要加入屠魔队伍作为要求,梅晚箫也以为他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后来与天音宫的纠缠也正说明了这点,甚至他还出手帮忙拿到幽月笛。
这在情理之中,梅晚箫也没多问。
但是后来,他明明跟着屠魔队伍去了漠北,却在不久之后便折返,言辞却含糊起来。梅晚箫也觉得,他本是买卖消息的门派,对武林盟主之位也明显无意,退出也算正常。
加之他后来明显表示出,百汇楼也参与了朝廷党派,甚至还有支持的人选,梅晚箫便愈发深信不疑,他是有事方才与自己再次遇见。
但这次,他尾随她来到襄阳,却并未给出理由。
但若他不说理由,却也正常。
梅晚箫并非他什么人,他自然不必事事禀报缘由。
一如她问他为何知道那些明明是她前世的事情,他一直不说一样。
梅晚箫来不及思虑太多,便听得内侍一声尖细长远的唱和:“九王驾到,速开城门!”
车外热烘烘一片呼应。
“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却是到了襄阳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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