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染的“迎战”二字,吓得某位宿醉多日的曼罗门贵族松开了手中的琉璃酒盏。
琉璃酒盏跌落青玉地板,破碎,尖锐。
喜宴大殿上的宴乐之声随之戛然而止。
黛染对众人说:“若我们继续步步退让,就只有死路一条!若我们迎战,就算不能收回被夏侯衍强占的桑洲越州桐洲等二十九洲,起码还有可能保住潇阳潇阴以及封陵城!”
众人尚未想到该如何驳斥黛染,被暴雨浸湿盔甲的士兵便火急火燎地冲进喜宴大殿。士兵向着鸢萝太后下跪,慌忙禀告道:“禀告鸢萝太后,二王子受伤了!”
鸢萝太后猛然从凤座站起身,厉声质问士兵:“二王子为何会受伤?二王子的伤势如何?既然二王子受伤了,你等为何不把二王子送回宫里治疗?!”
士兵惶恐地深垂着脑袋说:“二王子受的是箭伤,伤在背上,深可见骨。军医说二王子伤势太重,失血过多,不宜长途跋涉地回宫治疗,因而只能留在军营内疗伤。可是潇阳连日来暴雨不断,夜来雨寒,军营内就连御寒的衣衫被褥都不够。再加上军营内粮食缺乏,药物短缺……军医说,若继续这般下去,二王子恐怕……”
士兵迟疑地不敢往下说。
鸢萝太后与黛染同时急促地质问:“恐怕什么?!”
士兵惶恐地抬头,看向鸢萝太后,“若继续这般下去,二王子恐怕……撑不下去。”
鸢萝太后倒抽一口凉气,跌坐在凤座之上。
黛染向鸢萝太后跪下,祈求:“姨母,你一定要救救二哥!”
五名儿子之中,鸢萝太后最疼爱的其实是离寒……但离寒就是不愿意回宫,鸢萝太后能有何办法?鸢萝太后抬手轻按隐隐作痛的脑袋,看向黛染,“离寒倔强至此,我能如何救他?”
黛染急忙说:“当务之急,应该先给二哥送去粮食药物以及御寒衣物!”
听了黛染的话,鸢萝太后看向士兵,对士兵说:“你现在立马到库房带上粮食一千石,药物一千石,御寒布料八百匹……回军营给二王子!”
士兵磕头道:“回禀鸢萝太后,一千石粮食着实太少,军营内共有士兵万人……”
鸢萝太后厉声道:“士兵万人又如何!本太后让你带去军营的物资,无论是粮食药物还是御寒布料,全都是二王子一人的!你们休想与二王子分享一分一毫!二王子一人一千石粮食,难道还不够吗?!”
士兵不敢再说话。
鸢萝太后催促士兵道:“为何还不动身!赶紧按照本太后说的去办!若二王子有何闪失,本太后必让你不得好死!”
士兵迟疑着对鸢萝太后说:“禀告鸢萝太后,二王子还有一个请求。”
鸢萝太后眉头紧皱地问:“二王子还有何请求?”
士兵迟疑着,胆怯地说:“二王子唯恐其身负重伤会影响军心,因而,二王子请求鸢萝太后让离渊皇上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
一直置身事外地喝着美酒佳酿的离渊吓得噎着了,惊愕过后,离渊连番咳嗽地放下手中的鎏金酒盏。
离渊一边用明黄的龙袍衣袖拭擦唇边的残酒,一边紧张结巴地对鸢萝太后说:“母后可万万不能答应二弟此番请求啊!战场那般危险,要是连我也受伤了,那可如何是好?!”且不说战场的残酷与危险,单是军营的情况那般恶劣,离渊就绝对不愿意离开锦衣玉食的王宫,千万那与炼狱无异的军营了。
鸢萝太后尚来不及说话。
黛染就抢先鸢萝太后说:“御驾亲征,确实是鼓舞士气的最佳方法!”
离渊吓得连连摇头,瞪圆双目,对高台之下的黛染说:“鼓舞士气的方法多的是,为何偏要我御驾亲征?!再说了,我养尊处优多年,手无缚鸡之力,根本就无法战场杀敌!”
黛染冷冷一笑,“离渊皇上无须战场杀敌,离渊皇上只需出现在军营之内,鼓舞军心便可!”
离渊连连摆手,“不可不可!绝对不可!”
黛染咄咄逼人,“为何不可?!”
商樱突然站起,“因为离渊皇上感染风寒,身体不适,所以不可御驾亲征!”语毕,商樱遥遥向离渊使了个眼色,离渊赶紧配合地装作咳嗽不休。
黛染鄙夷地说:“离渊皇上刚才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一说要御驾亲征便感染风寒了呢?”
商樱怒怼黛染,“不管离渊皇上是否感染风寒,尊贵如离渊皇上,本就不该冒险御驾亲征!”
舌战唇枪。
黛染与商樱为“离渊是否该御驾亲征”的问题,在喜宴大殿之上争吵了起来。
离渊装模作样地大声咳嗽着,对吵得脸红耳赤的黛染与商樱说:“我的身体实在不适,不如……”离渊突然转头看向离落,“不如就让三弟代替我出征吧!”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移到离落的身上。
离落手中轻摇的折扇顿时僵在半空……尚不等离落作出反应,凌霄就愤怒地站起身怒骂离渊道:“凭什么让离落代替你去出征!?你身子娇贵,难道离落的身子就不娇贵吗?!”
离渊被凌霄那副凶悍的模样吓得不敢吭声。
商樱叉腰怒指凌霄,“你居然敢这般对离渊皇上说话?!哼!无论离落再娇贵也不若离渊皇上娇贵!如今离渊皇上就是要让离落代替他去出征,难道离落还敢不愿意?!”
凌霄狠瞪商樱,说:“不管离落愿不愿意,反正我不愿意!如今谁敢强迫离落出征,就是和我凌霄过不去!”纵使离渊贵为离渊皇上,但凌霄是文丞公萼文的女儿,凌霄就不信离渊敢不给文丞公萼文面子!
果然,离渊转而说:“或许……让四弟或五弟代替我出征吧?”
离恋与离梵吓得放下手中的酒盏。
婳蓉与施蓉彼此搀扶着站起身,手摸各自圆滚滚的大肚子说:“我们俩都将近临盆了,我们的夫君岂可在此时出征?”
于是,喜宴大殿俨然成为了女人的战场。
黛染,商樱,凌霄,婳蓉,施蓉,你一言我一言地争吵不休……其余曼罗门贵族亦是大声地议论纷纷。鸢萝太后眉头紧皱地按压着剧痛的脑袋,一时之间,难以定夺。初樱怀中的菩德突然哄声大哭,初樱慌乱地安抚着菩德,菩德却越哭越大声……争吵声,啼哭声,议论声,指责声,质问声,喜宴大殿之上的所有人都被喧天震耳的声音作茧自缚。
突然。
黛染高声大喊:“够了!不要再吵了!”
众人却仍争吵不休。
黛染再度大喊:“既然你们都不要去!我去总可以了吧?!”
众人突然安静,安静得让人心惊。
凌霄伸手紧握黛染的手,低吼道:“你疯了吗?!不要乱说话!”
黛染轻拂开凌霄的手,转而对喜宴大殿上的众人说:“我是离渊的二皇后,代夫出征,无可厚非!我亦是曼罗门的曼罗公主,尊贵的身份亦足以鼓舞我军士气!”
某曼罗门贵族酒醉称赞道:“哗!黛染皇后果真勇敢!是不是有一句话叫作……巾帼不让须眉?对,黛染皇后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我在此敬黛染皇后一杯!”该曼罗门贵族倒了满满的一杯酒,自顾自地喝下。
凌霄再度紧握黛染的手,低声骂道:“现在是你逞强的时候吗?难道你不曾听说军营的情况有多恶劣吗?难道你不曾听说战争有多恐怖吗?你一介女流,为何要去逞强?!”
不待黛染回答。
商樱就拍手道:“怪不得黛染皇后百般阻挠我们与大乾国议和了!原来黛染皇后竟对军营与战场这般感兴趣!”
凌霄狠瞪商樱。
不理会凌霄的狠瞪,商樱径直向高台上的鸢萝太后下跪说:“既然黛染皇后主动请缨,我等恳求鸢萝太后让黛染皇后代夫出征!”
凌霄怒骂商樱:“黛染只是随便一说!你少在这里添乱!”
说罢,凌霄用力拉着商樱的衣领,粗暴地欲将商樱拉起身。
不料,除却凌霄,离落,婳蓉,离恋,施蓉,离梵之外的所有曼罗门贵族全都醉醺醺地下跪,齐声向鸢萝太后祈求道:“我等恳求鸢萝太后让黛染皇后代夫出征!”
这段时日,这群曼罗门贵族实在听烦了黛染的指责与争论。现在难得黛染主动请缨远赴军营,这群曼罗门贵族简直就是求之不得!
凌霄愤怒地跳脚,怒怼一众曼罗门贵族:“你们都给我闭嘴!黛染只是一时失言!你们休想就此将黛染裹挟上战场!”
鸢萝太后怒目凌霄,怒斥道:“凌霄,你给我闭嘴!”
凌霄愤恨地闭上嘴。
鸢萝太后看向黛染,神色复杂地问:“黛染,你果真想要代夫出征吗?”
黛染恭敬地下跪,向着鸢萝太后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磕过头后,黛染坚定地说:“我愿意前往军营,以定军心。”
鸢萝太后复杂地点了点头,“那你明日便与士兵一同,带着粮食两千石,药物两千石,御寒布料一千六百匹……前往军营吧。军营恶劣,战争凶险,你自当善自珍重。”
黛染重重地点头,“黛染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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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瑶宫内。
一片漆黑。
放下滴雨的油纸伞,黛染转身,但见漆黑之中掩映着轲倪的黑紫袈裟。
不待黛染开口。
轲倪便在漆黑之中遥望黛染,遥问黛染:“你为何要代替离渊出征?离渊居然值得你为他以身犯险?难道离渊于你而言就那般重要吗?”
“不是那样的!”黛染小跑着来到轲倪身前,伸手拉着轲倪的黑紫袈裟,“我此番前往军营,并不是为了离渊,而是为了……”
“为了离寒。”轲倪的一双紫眸于漆黑中折射着不信任的光,刺痛着黛染的心,“你此行正是为了离寒,对吗?”
“不是的!”错愕过后,黛染连连摇头。
“看来,你与离寒的那些传闻都是真的。”无视黛染的摇头,轲倪坚持己见。
“什么传闻?”黛染眉头紧皱。
“你与离寒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情相悦,过从甚密的传闻。”轲倪一字一句地说。
“你是在怀疑我对你的忠贞吗?”她不感到任何心虚地直视轲倪。纵使过去的黛染当真曾经与离寒两情相悦,但是过去的黛染与离寒发乎情止乎礼,现在的黛染与离寒遥隔天涯各自尊重。加之,自从她与轲倪确定彼此的心意之后,她便强力压制黛染对离寒残留的钟情与思念,她更一心一意地只让自己对轲倪动情……她自问已无悔于轲倪。
“为了离寒,你居然不惜以身犯险地自动请缨,远赴军营。如此种种,我如何能够不怀疑你?”于漆黑中,轲倪强装平静地看着黛染。
“不管你信或不信,我此行确实不是为了离寒!”纵使心中万般担忧离寒的伤势,但是黛染主动请缨确实不是为了离寒……起码,离寒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若不是为了离寒,那是为了什么?”轲倪听似平静地问。
“为了稳定军心,为了守住潇阳,为了守护萨释国的河山。”黛染大义凛然地说。
“你真的认为单凭你就能够稳定军心,守住潇阳,守护萨释国的河山?”面对黛染的大义凛然,轲倪冷淡而轻蔑地一勾嘴角,“明日,你哪里都不用去。此后,你也只需继续留在萨释王宫内便可。”
“为什么?”
“明日,我自会命人将地下宫殿金锁铜门内的奇珍异宝,送去大乾国。待大乾国收到本上师亲自命人送去的奇珍异宝,夏侯衍必定会答应我们萨释国的议和的。”
“为何又要给夏侯衍送奇珍异宝?!”黛染无法不激动地紧拉轲倪的黑紫袈裟,“夏侯衍根本就无意与我们议和?!到底你们是真的不明白,还是真的不愿意明白?!”
“平心而论,你真认为我们萨释国的军队能打败大乾国的军队吗?”轲倪平静地问。
“我只知道,如果我们继续给大乾国送去奇珍异宝,那便是让我军更弱让敌军更强!长此下去,我们连九死一生的机会都没有!”
“我不欲与你争辩,但我是不会让你前往军营的。”轲倪霸道地说。
“如果我一定要去呢!”黛染倔强地抬头看着轲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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