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染……”
男子从黛染的身后,环抱紧黛染。
他那张冰凉的脸庞,紧贴着黛染同样冰凉的脸颊。他那头漆黑如夜、浓密如绸的青丝,携带着馥郁的檀香香气,撩动着黛染瑟瑟发抖的身躯。他那两片单薄的嘴唇,紧贴着黛染的耳畔,不住地叫唤着黛染的名字……他那从前总是显得过于冷静冷清的缥缈嗓音,而今却充斥满久别重逢的七情六欲。
“轲倪……是你吗?”
黛染全身颤抖得如同离树的落叶、无根的浮萍、无主的幽灵……她想要转过身去,以认证如今在她身后的确实是轲倪。但她又实在不敢转过身去,因她害怕如今在她身后之人根本就不是轲倪,因她更害怕一切其实只是她的幻觉、她的梦。
矛盾,让黛染的身体愈发颤抖不已。
耳边,却再度响起男子低声的叫唤——
“黛染。”
如此缥缈若仙的嗓音,除却轲倪,还能是谁?
想到这里,黛染终是鼓起今生最大之勇气,重重地呼吸了一口漆黑的空气,然后极为缓慢地,极为忐忑地,极为不安地,极为惶恐地,转过身去……待看清眼前那人之后,黛染猛然倒抽了一口凉气……那口倒抽的凉气,却让黛染整个人于一瞬之间,激动,炽热,宛若火烧。
当真是轲倪!
方才在她身后环抱着她的,当真是轲倪!
如今在她面前注视着她的,当真是轲倪!
漆黑的夜空,是轲倪的背景。
昏暗的夜色,将轲倪无限朦胧。
淡薄下玄月,为轲倪披上了天人般尊贵绝尘的淡淡光芒……轲倪那张让她牵挂多时的俊朗如仙的脸庞,轲倪那身沉重熟悉得让她心疼的黑紫袈裟,轲倪那头比夜更漆黑、比绸缎更浓密的缥缈青丝,轲倪那双于漆黑夜色之中熠熠生辉的摄人紫眸……如今眼前轲倪的一切,全都是黛染最为思念的一切……而曾经万般思念的一切,如今竟真就重现在她的咫尺之间,甚至触手可及。
烈火烧心,涕泪纵横……
黛染当即激动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悲喜交集,手足无措……
黛染唯能如摇尾乞怜的小狗一般,傻傻地抬头注视着轲倪那双尊贵清冷而又难掩激动的复杂紫眸……汹涌的泪珠,汹涌地在黛染的脸庞肆虐,直将黛染脸上淡淡的胭脂冲刷成两道淡淡的红流……却仍是凄美的红流,绝美的胭脂泪。
恍若梦中,却并非梦……
激动的胭脂泪,猛然模糊了黛染的双眸。黛染甚至还来不及拭去模糊双眸的胭脂泪,轲倪便冲动地俯身,深深地吻上了黛染。
轲倪过去的吻,总是淡淡的,情深却又克制的。轲倪如今的吻,却是深入的,浓重而不知休止的……直将黛染的嘴唇吻得瑟瑟生疼,直将黛染的身躯揉得隐隐作痛……轲倪却仍是不知休止地亲吻着黛染的嘴唇,搓揉着黛染的娇躯……仿佛是要将黛染吞进他的肚子里,他才愿善罢甘休。
黛染想,一别三秋,轲倪一定是对她思念至极……黛染又想,正是因为轲倪对她思念至极,所以轲倪才会如此这般激动待她……想到这些种种,黛染紧闭着眼,配合着任由轲倪激动。
难舍难分,缠绵悱恻……
黛染渐渐感觉到,轲倪似乎已经不再满足于单纯的唇舌之间的纠缠。黛染甚至慢慢感觉到,轲倪激动地欲从她的身上索要更多……正当轲倪更加激动地欲要更进一步之际,黛染却猛然后退了一小步,稍微拉开了她与轲倪之间原本密不可分的距离。
毕竟这是钰亲王府……
毕竟这在幕天席地……
毕竟……
有太多的毕竟……
纵使,黛染经已决定暂时制止轲倪过于激动的亲密行为,但是,黛染仍然害怕轲倪会因此而心生不悦……黛染唯能惴惴不安地抬目看向轲倪……只见,轲倪那张雪白如纸的脸庞之上,已然爬满了情热的红晕。但是,轲倪那双尊贵的紫眸所散发出来的光彩,却始终是淡而清冷的。
“轲倪……”
对不起……
懊恼,内疚,忐忑,不安,害怕,感触……重重复杂的情绪,直压得黛染再度眼泪决堤……轲倪却缓缓地伸出冰凉的双手,轻轻地握住了黛染颤抖的手。
执手相看,无言以对……
纵使有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又都如鲠在喉,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黛染唯能抬起朦胧泪眼,与轲倪垂泪相对……黛染希望轲倪能够透过她盈满泪珠的眼眸,读懂她心头复杂的思念……却发觉,轲倪那双尊贵的紫眸竟愈发清冷。
难道……轲倪还在为她方才的拒绝而心感不悦?还是……轲倪因她与夏侯衍之间的纠葛而感到生气?抑或是……轲倪当真认定,黛染与他分别不过数月,便迅速委身于夏侯衍,并且迅速怀上了夏侯衍的孩儿?
不行!
黛染一定要向轲倪解释清楚!
黛染正欲开口解释,轲倪却先一步开口,用清冷的嗓音对黛染说:“时间紧迫,长话短说。三日之后,便是夏侯衍之生辰。你需得想尽法子,让夏侯衍在大乾王宫之内举行生辰宴会,并且将生辰宴会办得越是盛大越好。务求让大乾王宫之中的侍卫防守,尽量都集中在宴会附近……”
“你能否告诉我,为何要我这样做?”黛染疑惑地蹙紧了眉。
“为助本上师完成复辟萨释之大业。”轲倪幽暗的紫眸,居高临下地直视黛染,“这些,你能做到吗?”
“可是夏侯衍从来不办生辰宴会,更不必说是盛大的生辰宴会……”不知为何,黛染竟有些慌乱。
“正因如此,才需要你想法子劝说夏侯衍。”轲倪的一双紫眸,愈发冷清。
“你的意思是……”黛染更加蹙紧了眉,“三日之后,你便要动手了是吗?只有三日时间,难道不会过于仓促吗?”黛染忽而抓紧轲倪的黑紫袈裟,惶恐地说:“大乾王宫守卫森严……你当真有把握能够直捣黄龙吗?你当真有把握能够覆灭大乾吗?你当真有把握能够复辟萨释吗?”
“若非十拿九稳,本上师自然不会轻举妄动。”轲倪的紫眸之内,闪烁着自信而又轻蔑的光,“复辟萨释一事,本上师与一众曼罗门贵族经已筹划多年。这些年来,在本上师与一众曼罗门贵族的精密谋划之下,大乾王宫之中已有不少本上师之细作,就连大乾朝堂之上亦都有投靠本上师之人。如今,只待本上师振臂一挥,这大乾江山便会瞬间瓦解。”
“一众曼罗门贵族?”若黛染不曾听错,轲倪方才的一番话中,曾多次出现“一众曼罗门贵族”……黛染疑惑颤抖着问轲倪:“不是说,所有曼罗门贵族于被流放至荒芜之地当日,都被活埋在封陵城外的野岭之中了吗?如此一来,何来‘一众曼罗门贵族’,与你共商谋划复辟萨释之事?”
“活埋?”轲倪清冷的眉目微微一蹙,“你是如何得知,曼罗门贵族全都被活埋于封陵城外的野岭之中的?”
“是素馨告知我的……”黛染突然更抓紧轲倪的黑紫袈裟,急促地问:“难道素馨打听回来的消息是错误的吗?难道凌霄等人以及其他曼罗门贵族也都还活着吗?!”黛染瞪大双眸,惶恐而又期盼地等待着轲倪的回答。
“素馨打听回来的消息,并没有错。”轲倪过分冷清地说:“夏侯衍确实将所有曼罗门贵族全都活埋了。”
“他们当真全都死了……”黛染无力地瘫靠在轲倪的胸膛之前,狠狠地咬牙痛骂:“夏侯衍实在是太残忍了!”痛骂过后,却又发现事情似有不对,黛染因而再问:“可是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方才明明说,你与‘一众曼罗门贵族’谋划复辟萨释多年……若曼罗门贵族当真都已经被夏侯衍命人活埋了,那又何来‘一众曼罗门贵族’与你谋划?”
“在此事之上,本上师亦是因为苦无他法,所以才会做出这般离经背道之事……”轲倪淡淡地娓娓道来:“国难当前,为了复辟萨释河山,为了提高众人士气,本上师将部分尽心效力的索罗门,擢升为曼罗门贵族。”
“原来如此……”黛染重重地叹了口气。
纵使黛染在此前便已经知道,凌霄等人早已被残忍地活埋黄土。
但再次从轲倪的口中证实此事,黛染的心,仍然仿佛被利刃狠狠地割着般,剧痛难耐。
又再重重地叹了口气,黛染抬目注视轲倪,担忧地问:“一别三秋,这些年来,你都去哪里了?想当年,你可是从紫瑶宫的地下宫殿逃脱的?哪里可是有连我都不知道的秘密通道?而如今,你又与那些新的曼罗门贵族住在哪里?三日之后,你当真有把握复辟萨释吗?那些被你安插在大乾王宫之内的细作,当真可靠吗?那些潜伏于大乾朝堂之上的投靠之人,当真有能力助你覆灭大乾吗?”
“说来话长。”轲倪避重就轻地说:“眼下,你只需听从本上师的指挥便可。等大业得成之后,本上师自会将你方才所提出的一切疑问,一一解释于你。”
“难道……你是在提防着我吗?”黛染怔怔地后退一步,怔怔地对轲倪说:“你是否在怀疑我对你、对萨释的忠诚?你是否还在因为静芙的事情而生我的气?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要马上跟你解释清楚!其实静芙……”
此时。
突然。
从漆黑之中传来竹香与意柳呼唤黛染的声音。
“黛染夫人——”
黛染去“上茅房”的时间确实有些太久了……为怕有何状况发生,竹香与意柳便到茅房去寻找黛染。谁料,竹香与意柳竟发现黛染已经不在茅房。更甚者,竹香与意柳在茅房附近寻找多时,却仍是无法寻找到黛染的身影。因而,竹香与意柳便紧张地私下四处寻找黛染……若仍是寻不到黛染,竹香与意柳便要求助于钰亲王府的一众侍女侍从侍卫了。
“黛染夫人——”
“黛染夫人——”
竹香与意柳的声音不大不小地在漆黑的夜色之中回荡着。
黛染夫人……
哼!
轲倪骤然一提嘴角,忽而后退两步,冷清地对黛染说:“她们在寻找你。为免引起他人之怀疑,你且赶紧回去吧。”
“可我真的有话要跟你说!”黛染上前三步,拉紧轲倪那身沉重的黑紫袈裟,一鼓作气地说:“静芙其实是……”
“莫作纠缠!现下你必须马上先行回去。”轲倪断然打断黛染一鼓作气的解释……轲倪以为,黛染是在担心萨释复辟之后,不知道他们将会如何处置静芙……轲倪冷清却决断地说:“如今最重要的,是三日之后的大业。至于其余无关紧要之事,大可待大业得成之后再慢慢斟酌。”
“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只是想告诉你,静芙其实是……”黛染急躁地正欲快速说出——静芙其实是轲倪的亲生骨肉。
然而。
黛染还来不及将嘴边的话说出口,漆黑之中便又再度响起竹香与意柳越发逼近的呼唤声……黛染下意识地回头,眯眼注视四周,努力尝试于漆黑之中寻找到竹香与意柳的身影,以确认竹香与意柳到底在何方位。
但单凭那朦胧的月色,实在不足以让黛染看清楚竹香与意柳具体在何方位。竹香与意柳的叫唤之声,却真真切切地在愈发逼近……不行!再这般下去,竹香与意柳一定会发现轲倪的!
想到这里,黛染猛然回过头去,欲让轲倪先走。却发现……轲倪早已不见了踪影!
黛染心中猛然一惊。
轲倪竟能这般来无影去无踪?
若非轲倪那股熟悉的檀香香气还在漆黑之中漂浮暗涌,黛染或许真会以为,方才一切只是她的幻觉而已……黛染若有所失地用力呼吸着轲倪残留的檀香香气……不知为何,黛染总觉得轲倪那股熟悉的檀香香气之中,还混杂了一些淡而怪异的香味……那是一股不该属于轲倪的香味。
或许……只是她的错觉吧?
无暇细想更多,黛染快步穿过漆黑而茂密的草丛,高声回应了竹香与意柳一声。竹香与意柳听到黛染的声音之后,当即循声寻到了黛染。黛染略微敷衍了几句,便就蒙混过去了……
在回程的马车之上。
骏马驰骋。
漆黑飞逝。
黛染与夏侯衍与静芙,同乘一辆马车。夏侯衍背靠着略显颠簸的马车,双手环抱紧静芙,让静芙靠在他宽厚的胸膛之前昏昏欲睡。黛染努力忽略,夏侯衍深邃的眼眸之内,对静芙的慈爱。黛染努力忽略,夏侯衍深邃的眼眸之内,对她的深爱。
三日之后,不成功便成仁。
无论成功抑或是成仁,黛染与夏侯衍都将永远地背道而驰,甚至……永远地天人两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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