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树烂漫的红杏,缠绵着濛濛雨霏,为萨释王宫渲染上铺天盖地的喜庆。
去年十七岁生辰,黛染嫁给了离渊。
今年十八岁生辰,黛染已贵为皇后。
作为不可一日无饮宴的国度,皇后的生辰自是曼罗门贵族比往日更加放肆玩乐、更加恣意醉酒的借口。于是,今日一早,天才刚晓,宫娥便恭敬地在和鸣殿的寝殿外轻敲了几下寝殿大门。黛染赶紧起床熟练地将角落里的被子一一塞回黑檀木柜子,转身,居然发现平日里总是正在呼呼鼾睡的离渊居然已经坐在了床边……黛染疑惑地皱了皱眉,此时门外再度传来敲门声,黛染这才回过神来回应门外的宫娥道:“进来吧。”
总是穿着五彩轻纱的宫娥,今日换上了一身淡红轻纱。这群穿着淡红轻纱的宫娥脸上带着最喜庆的笑容,对着黛染卑躬屈膝请安道:“我等恭祝黛染皇后福泽绵长,寿与天齐!”
黛染挥了挥手,笑着对宫娥说:“谢谢你们!好了,你们都起来吧!”
宫娥继续喜庆地笑着,她们乖巧地站起身开始着手为黛染梳妆打扮。
今日毕竟是黛染的生辰。
黛染贵为皇后,无论是生辰里的所穿所戴,还是生辰里的妆容描画,自是都要比往日更加雍容华贵典雅大气。
宫娥为黛染穿上新缝制的正红金绣重缎凤袍,将黛染那头及腰的青丝梳成曼罗流云髻,在其上簪上飞凤在天黄金凤冠,戴上金镶玉紫曼罗耳坠,多福夜海明珠项链,多寿红宝石手钏,多子红玉指环……凝脂雪肤,粉霏双颊,柳叶浓黛,朱色桃唇,还有额前那朵嫣红尊贵的紫曼罗。
凤凰玄镜里的黛染美得令人窒息。
盛装夺目的黛染在宫娥的搀扶下走出寝殿,才发现,离渊原来早已在寝殿外等候着了。
离渊穿着一身新缝制的正红金绣重缎龙袍,金冠束发,玉面浓眉,唇红齿白……若抛开偏见,离渊确实也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毕竟离渊和班长的容貌是如此的相似……黛染这才猛然发现,她已经很久没有将班长和离渊混为一谈了,她也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起班长了。
黛染眉头紧皱地问着离渊:“你今早为何这般早起床?”平日里,离渊绝对是不到日上三竿不起床的。
离渊看不出一丝情绪地说:“今日是你的生辰,众人在喜宴大殿为你举行生辰宴会。”
黛染惊诧地问:“现在吗?”
离渊点头回答:“是的,现在。”
啊……
现在天才刚晓,宴会就开始了。
那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宴会结束?
唉……
黛染突然觉得,今天将会是异常漫长的一天。
等黛染和离渊到达喜宴大殿的时候,喜宴大殿内早已坐满了衣香鬓影的曼罗门贵族。
鸢萝太后坐在高台之上雍容地喝着酒,雍容地等候着黛染和离渊一同走上高台陪她。离落和凌霄坐在高台之左第一桌,离恋和婳蓉坐在高台之左第二桌,离梵和施蓉坐在高台之左第三桌。其余曼罗门贵族也落座各自的座位,纵情恣意地饮酒玩乐,醉生梦死地享受着歌舞升平……看到离渊和黛染走进喜宴大殿,一众曼罗门贵族纷纷举起手中的酒杯,遥遥大声祝贺黛染道:“我等恭贺黛染皇后福泽绵长,寿与天齐。”
虽然黛染私心里知道,大部分曼罗门贵族举杯并不是真心想要祝福她,而是想要名正言顺地继续喝酒。但黛染仍是一边往高台走着,一边笑着对高举酒杯的众人说谢谢……在这片排山倒海的祝贺声中,黛染和离渊一同走到高台之上,分别落座鸢萝太后身旁的龙座和凤座。
冷淡地和黛染说了几句话后,鸢萝太后便不再理会黛染。鸢萝太后一言不发地自斟自饮……而从来都是无酒不欢的离渊,居然在高台之上坐了一刻钟仍然滴酒不沾。
嗜酒如命的离渊怎么可能会不喝酒?
百无聊赖的黛染疑惑地窥视着离渊。
只见离渊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白玉酒杯,他的目光时而不安地扫视高台下的众人,时而不安地注视着大门的方向……他似是在寻找着什么,又似是在等待着什么。然而他寻找的等待的,却又似是让他恐惧的东西。
离渊到底在寻找什么,等待什么?
黛染循着离渊的眼神,看下高台,看向大门……
黛染这才发现,今日喜宴大殿上的曼罗门贵族似乎比往日少了一些。黛染再细致一看,发现商樱不在,初樱不在,闫怀不在,佩可不在,闫怀的兄长闫臣不在,闫怀的弟弟闫鸥不在,还有十数个与闫怀私交甚好的曼罗门贵族也不在。但凡有饮宴,曼罗门贵族总是争相恐后地鱼贯而入的……现在这群以闫怀为首的曼罗门贵族居然在众人经已微醺的时分仍未出席?
奇哉怪哉!
突然,一阵不祥的心悸猛然袭来,黛染看到了闫怀。
闫怀不可一世地高举双臂,大摇大摆地走进喜宴大殿。闫怀的身后浩浩荡荡地跟着身穿奢靡盛装的商樱,佩可,闫臣,闫鸥以及十数位与闫怀私交甚好的曼罗门贵族。待闫怀更走近一些,黛染看到闫怀高举的双手之中稳稳地捧着一个红绸缎襁褓。闫怀一行人大义凛然地直冲高台,原本正在喜宴大殿正中弹奏曲乐的奏乐佳人和旋转跳跃的舞蹈美人都被闫怀这行人挤到了一旁。
乐声戛然而止。
舞蹈骤然停歇。
原本还在恣意饮宴的曼罗门贵族不悦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以闫怀为首的一行人在高台之下停下脚步,闫怀这才将高举着的襁褓略微放下,小心谨慎地轻抱在怀。
鸢萝太后眉头紧皱地看着闫怀,平静地问:“闫怀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鸢萝太后的视线随即落在闫怀怀中的襁褓上……襁褓之中,居然是一个还散发着母体腥臭味的小婴儿?!鸢萝太后的视线猛然变得警惕。
闫怀高傲地昂着头,对高台上的鸢萝太后说:“我等是前来祝贺鸢萝太后的!我等祝贺鸢萝太后终于要做祖母了!”闫怀稍微抬了抬手中的襁褓,“我怀中所抱的,正是离渊皇上的亲生骨肉,也就是鸢萝太后的亲长孙!”
鸢萝太后猛然转头看向身旁龙座上的离渊,离渊却胆怯地移过脸不敢直视鸢萝太后质问的视线……面对离渊的躲闪,鸢萝太后急怒攻心!离渊居然!闫怀居然!这些人居然!反了!所有人都反了!鸢萝太后心里早已火冒三丈,表面却只能装作冷静地冷笑道:“闫怀大人,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离渊从未立过二皇后,而今黛染未曾怀孕,离渊哪来的亲生骨肉,本太后哪来的亲长孙?”
闫怀冷哼一声,大声道:“虽则离渊皇上仍未立二皇后,但是我怀中所抱确实是离渊皇上的亲生骨肉。这一点,离渊皇上本人亦是心知肚明!”
本来还在埋怨闫怀等人中断歌舞的曼罗门贵族,如今正一面兴致勃勃地看着戏,一面意犹未尽地自斟自饮……此时此刻,这群曼罗门贵族已经不想再看什么歌舞了!还看什么歌舞啊?!眼前这台戏简直比所有的歌舞都更为精彩!几位沉醉于看戏看热闹的曼罗门贵族大声说道:“这婴儿是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离渊皇上肯定是知道的!”
听了这些曼罗门贵族的话,离渊居然冒失地站起身,冒失地向着鸢萝太后匆匆跪下。
离渊胆怯地抬头看了一眼鸢萝太后,发现鸢萝太后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凌厉和愤怒之后,离渊再度胆怯地垂下了脑袋……离渊支支吾吾吞吞吐吐地说:“母后,此婴儿……着实是我的亲生骨肉!”
众人哗然。
若不是台下看戏的人实在太多,鸢萝太后真想狠狠地毒打离渊一顿!
碍于颜面,鸢萝太后唯能愤恨地别过眼不看离渊,强装雍容地对高台下的闫怀说:“虽则离渊以为这襁褓中的婴儿真是他的亲生骨肉,但是离渊一向糊涂,是否被人蒙蔽也未可知。为了慎重起见,我必须让离渊与襁褓中的婴儿滴血认亲,以辨真伪。闫怀大人对此可有意见?”
闫怀嚣张成性地大声说道:“真金不怕火炼,真儿不怕血检。我怀中的婴儿确实是离渊皇上的亲生骨血,既然是离渊皇上的亲生骨血,自是不怕与离渊皇上滴血认亲。但是人心难测,我唯怕有人会在滴血认亲此事上从中作梗,颠倒是非黑白,狠心地让离渊皇上与亲生骨肉分离!因而,对于滴血认亲一事,我有一个要求。”
明知闫怀正在指桑骂槐,鸢萝太后却仍不得不强装从容地问:“闫怀大人有何要求?”
闫怀大声回答道:“滴血认亲的整个过程,无论是滴血认亲所用的器皿器具,还是滴血认亲的结果确认,都需经过御药房三十八名大夫的共同检验。若是其中一名大夫对此次滴血认亲有所异议,此番滴血认亲便要重新再来。鸢萝太后对此可有异议?”
不等鸢萝太后回答,围观的曼罗门贵族便此起彼伏地议论道:“让三十八名大夫一同检验,这样自是最公平的!”
众口铄金,鸢萝太后只能勉强点头。
接下来,御药房内三十八名大夫齐聚喜宴大殿。不久前还在歌舞升平的喜宴大殿而今俨然变成了一个严肃的试验场。这三十八名大夫之中,有将近十名大夫都是鸢萝太后的心腹大夫。若是这场滴血认亲落在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手中,这个婴儿滴血认亲的结果都将会是——此婴儿不是离渊的亲生骨肉!但是现在由三十八名大夫一同操办此场滴血认亲,再加上事出突然,鸢萝太后的这些心腹根本就没有从中作梗的机会。结果,历经一道道谨慎认真细致的检验工序,场上三十八名大夫一致表示,襁褓中的婴儿确实是离渊的亲生骨肉!这三十八名大夫除却确定这个婴儿是离渊的亲生骨肉,还告诉众人这个婴儿是一个男婴,也就是说,这襁褓中的男婴将会是萨释国的下一任皇上。
围观的曼罗门贵族高举酒杯,遥遥祝贺高台上的鸢萝太后和离渊皇上,祝贺他们喜添贵孙和喜添贵子。
鸢萝太后被凤袖重重掩盖的双手牢牢紧握,她努力地想要平息心中翻涌的愤怒,却仍是无法抑制怒气地咬牙切齿,“此等来路不明的男婴,怎配做离渊的长子!”
听了鸢萝太后的话,闫怀激动地大声道:“鸢萝太后切莫口出秽言!此男婴乃离渊皇上与我家女儿所生,血统自是高贵!”
围观的曼罗门贵族交头接耳地纷纷议论:“曼罗门贵族谁人不知,离渊皇上与商樱从小便两小无猜,若不是鸢萝太后不喜欢商樱,离渊和商樱怕是早就共结连理了……”
鸢萝太后冷笑着瞟了高台下的商樱一眼,讽刺地说:“襁褓中的男婴最多不过刚出生数日,而商樱怎么看都不像刚刚生产过。试问,这襁褓中的男婴怎么可能是商樱所生?!”最重要的是,鸢萝太后知道商樱根本就已经不能再生育,所以襁褓中的男婴绝对不可能是商樱所生。
鸢萝太后的这番话大大地刺痛了商樱,商樱心中恨得发疼,表面却仍温顺。商樱可怜兮兮、楚楚动人地说:“商樱确实没有此等福分,此襁褓中的男婴确实不是我所生的。”
听了商樱的话,鸢萝太后正欲张口说些讽刺的话……
不料,却被闫怀抢先了说:“此男婴确实不是商樱所生,因为此男婴的生母正是我的小女儿,初樱!”
初樱?!
离渊和初樱居然还有一腿?!
听到此番真相,黛染和其余曼罗门贵族一同惊诧地瞠目结舌。
趁着众人瞠目结舌之际,闫怀突然抱着襁褓中的男婴,转而向瞠目结舌的曼罗门贵族说:“今日各位同宗族人皆在此处,我请各位请给我评个理,我的小女儿初樱已然为离渊皇上生下了长子。为此,鸢萝太后是否应该给初樱和初樱的孩子一个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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