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生嬷嬷半跪于地,俯身将公主呈现在黛染眼前。
刚出生的婴孩,娇嫩的皮肤上还点烙着浅浅红黄。淡淡的眉毛,轻闭的眼眸,小小的鼻子,水润的桃唇。一切都是小小的,淡淡的,唯独那头短短的青丝却比一般婴孩乌黑浓密许多……孩子他爹,就是拥有一头乌黑浓密的青丝的。想到这里,黛染心底猛然涌上一阵酸楚的感触。
眼泪,随即潸然。
此时,上官沫与东方玥正好一同走进产阁之内。
黛染虚弱地抬手,揩了揩脸上的眼泪,并示意接生嬷嬷将襁褓中的婴孩抱给上官沫与东方玥看。上官沫与东方玥爱不释手地围绕着婴孩,得知婴孩是一位小公主之后,上官沫与东方玥更是不胜欣喜地眉眼俱笑。
上官沫慈爱地看向虚弱的黛染,感触道:“感谢上苍保佑,黛染母女平安!纵使是早产,但小公主上看去还是康健得很!而且……小公主当真与大王刚出生的时候,一模一样!”
听着上官沫的话,黛染不禁感到心虚。
小公主闭着眼睛,眉目亦只见淡淡的,不分明。而夏侯衍却是深刻线条,浓眉大眼,剑眉星目,与小公主的容貌可谓是大相径庭……黛染想,上官沫此话想必只是客套之言罢了……毕竟,无论她的孩儿是随爹还是随娘,都不会像夏侯衍。
夏侯衍却说:“小公主还是长得像黛染夫人更好。”夏侯衍如此说来,似是完全相信上官沫的客套之言。
上官沫却调笑道:“这下,大王倒担心起小公主的长相来了?方才大王不是还一心只扑在黛染身上,连孩儿是男是女都不欲细听,不甚在意的吗?”
夏侯衍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不作回应。
上官沫转头,含笑对黛染说:“黛染想必还不知道吧?方才接生嬷嬷抱着小公主到产阁外,给大王道喜。接生嬷嬷还未来得及说小公主是小公主呢,大王便就急于怒斥接生嬷嬷,说接生嬷嬷枉顾黛染的死活,只知道道喜……哀家还真是从未见过大王那般动怒呢!”
内疚霎时攻占了黛染的内心。
夏侯衍确实是真心待她好的……纵使黛染始终拒绝这种想法。
为了转移话题,黛染关切地问:“素馨情况如何了?”
黛染清楚记得,素馨用过糕点之后,亦与黛染一般腹痛如绞。
黛染因而早产……能算是早产吗?若她不曾服用龚太医的安胎汤药,她本就该在此月生产的……是否早产,且暂不理,黛染只欲知道素馨如今情况如何。
无论上官沫抑或是东方玥,都不忍直接将素馨的真实情况如实告诉黛染。上官沫与东方玥默契地转头看向夏侯衍,欲让夏侯衍代为回答。夏侯衍面不改色地对黛染说:“素馨已无大碍,夫人可以放心。”
疲极的身心,不容黛染多作怀疑。
眼帘重一阵,轻一阵地垂下来……终是敌不过翻涌的疲累,黛染沉沉地睡去了。
眼见黛染经已沉睡,夏侯衍果断起身,离开产阁。夏侯衍眼眸内的水雾与柔情,赫然变成无情与杀气!无论是谁让黛染遭此劫难,夏侯衍都必定要将那人严惩!绝不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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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穆殿书房之内,阴森,恐怖。
夏侯衍坐在主座之上,夏侯钰则落座次座。
夏侯衍深沉莫测地看向跪于地面之上,身犯嫌疑的一干人等——御厨,槐芝,檬蓝,莊儿,青儿……夏侯衍看向莊儿与青儿的时候,目光尤其深邃惊悚。
夏侯衍并没有开口。
夏侯钰却大声质问御厨:“可是你在黛染夫人的糕点之中下药的?你为何要在黛染夫人的糕点之中下药?可有谁指使你在黛染夫人的糕点之中下药?”
御厨激动地磕头,胆怯地回答:“小人不敢!小人万万不敢!就算给小人一千个一万个胆子,小人亦不敢在黛染夫人的糕点之中下药!而且……而且小人与黛染夫人无怨无仇,小人岂会无缘无故地在黛染夫人的糕点之中下药!就算……就算小人真欲毒害黛染夫人与黛染夫人腹中的孩儿,在御膳房之内,下手机会甚多,小人何须愚蠢地在自己亲手制作的糕点之中下药?!这岂不是自寻死路吗?!求大王与钰亲王明察秋毫!求大王与钰亲王还小人一个清白!”
夏侯钰看向夏侯衍,夏侯衍亦移目看了夏侯钰一眼,二人迅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御厨所说,不无道理。
而且这名御厨从前是萨释国的妥息,黛染则是从前萨释国尊贵的曼罗门公主。基于从前萨释国子民对曼罗门根深蒂固的信仰,身为妥息的御厨想必是不会加害身为曼罗公主的黛染的……想到这里,御厨的嫌疑算是能够暂时搁置一旁。
夏侯钰看向槐芝与檬蓝,厉声问道:“你们二人,可曾在黛染夫人的糕点之中下药?”
槐芝与檬蓝惊慌失措地磕着头。
槐芝抢先说:“槐芝绝对不曾在黛染夫人的糕点之中下药!这点……檬蓝可以为槐芝作证!”
檬蓝附和道:“檬蓝亦绝对不曾在黛染夫人的糕点之中下药!无论是从梅芳苑到御膳房取糕点,还是将糕点从御膳房带回梅芳苑,抑或是将糕点从梅芳苑送到杏苑,一路之上,檬蓝与槐芝全程都在一起……檬蓝与槐芝可以相互作证,檬蓝与槐芝都不曾在黛染夫人的糕点之中下药!”
夏侯钰却问:“可是你俩合谋,欲要毒害黛染夫人?”
槐芝被惊得结巴,欲要分辨,却又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檬蓝紧忙分辨道:“我等与黛染夫人无怨无仇,我等侍奉的素馨夫人与黛染夫人更是情同姐妹……如此这般,我等岂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毒害黛染夫人?加之,我等侍奉素馨夫人不知不觉已两年有余。两年有余以来,素馨夫人一直对我等关怀备至,我等岂会忘恩负义地将素馨夫人一同毒害……甚至……甚至害得素馨夫人再也不能成孕!求大王与钰亲王明察!求大王与钰亲王还黛染夫人一个公道的同时,亦还素馨夫人一个公道!”
夏侯钰再度与夏侯衍交换了一个眼神。
夏侯钰随即追问檬蓝:“你俩从御膳房取得糕点之后,可曾遇上过什么可疑之人?”
檬蓝回答:“回钰亲王。从御膳房取得糕点之后,我等曾遇上慕容夫人的侍女莊儿与青儿……听闻我等手提的糕点,正是萨释风味的精美糕点之后,莊儿与青儿竟蛮横地抢走了我等手提的糕点。莊儿与青儿甚至嚣张地对我等说,黛染夫人与素馨夫人不配吃这般精美的糕点。莊儿与青儿还猖狂地对我等说,要将糕点全数带到兰苑去,给慕容夫人独自享用。”
夏侯钰问:“既然莊儿与青儿经已将糕点全数抢去,为何又会重新落在你等手中。”
檬蓝回答:“这便是诡异所在。”
夏侯钰说:“详细道来。”
檬蓝答道:“任凭我等多番抢夺,莊儿与青儿却始终不愿将糕点还给我等。眼见莊儿与青儿经已手提糕点,走了好一段路了……正当我等不知道该如何向素馨夫人交待之际,莊儿与青儿竟突然折返,并将糕点还给我等!我等惊讶不已,却也不疑有他。接过失而复得的糕点之后,我等问莊儿与青儿,为何要将糕点还给我等?莊儿与青儿却像是不曾发生任何事情似地,对我等不理不睬,只知道大步离开。”
槐芝大惊道:“现在回想起来……一定是莊儿与青儿经已偷偷地在糕点之中下了药,所以莊儿与青儿才会那般轻易地将糕点还给我等的!”
夏侯钰厉声质问莊儿与青儿:“檬蓝与槐芝所言可是事实?!可是你等在黛染夫人的糕点之中下药的?!你等为何要在黛染夫人的糕点之中下药?!到底是谁指使你等在黛染夫人的糕点之中下药?!赶紧从实招来!不许作任何隐瞒!”
莊儿与青儿连连磕头,直将地面磕得哐哐作响。
莊儿呼天抢地地大喊:“莊儿可从不曾在黛染夫人的糕点之中下药!”
青儿亦不甘人后地大喊:“青儿亦不曾在黛染夫人的糕点之中下药!”
夏侯钰厉声问:“那檬蓝与槐芝所言,你等又能作何解释?”
莊儿抢先回答:“那日,莊儿确实曾将檬蓝与槐芝手提的糕点抢了来……但……但那只是因为莊儿曾经听说,萨释国的糕点最是精美!所以……所以莊儿才会想将萨释国的精美糕点抢来,献给慕容夫人,好让慕容夫人对莊儿另眼相看。至于莊儿为何要将糕点还给檬蓝与槐芝?那完全是因为……”莊儿稍稍垂下眼珠,左顾右盼,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因为害怕,“那完全是因为,莊儿害怕若我等当真将糕点抢了去,或许会惹得黛染夫人与素馨夫人不高兴……权衡之下,莊儿才会提议将糕点还给檬蓝与槐芝的。”
檬蓝冷笑道:“大乾后宫之中谁人不知,莊儿与青儿仗着有慕容夫人在背后撑腰,平日里总在大乾后宫之中有恃无恐,横行霸道,恣意张狂……如此这般,莊儿与青儿何曾会害怕素馨夫人与黛染夫人不高兴?”
青儿高声辩解:“含血喷人!青儿从来都是谦逊有礼,礼数周全,与人交好的!有恃无恐横行霸道恣意张狂的,从来都只有莊儿一人而已!”
莊儿怒瞪青儿,大骂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明明是你怂恿我去抢糕点的!”
青儿怒目莊儿,反驳说:“你才胡说八道!分明就是你威胁我,非要我与你一同去抢糕点的!我当时就已经感到十分纳闷的了!明明我等已经将糕点抢到手,你竟然主动说,要将糕点还回去?以你的性格,怎么可能那般轻易就将糕点还回去?如今想来,才知个中蹊跷!”青儿转而抬头看向夏侯衍与夏侯钰,大声恳求:“青儿恳求大王与钰亲王明察!一定是莊儿趁青儿不为意之时,偷偷在糕点之中下了药!一切恶行,都是莊儿一人为之!青儿绝不知情!求大王与钰亲王还青儿一个清白!”
听了青儿言之凿凿的指控,莊儿竟一时冲动,冲上前死死掐住了青儿的脖子!
莊儿高声痛骂:“你竟敢在大王与钰亲王面前胡说八道?!你竟敢在大王与钰亲王面前诬蔑我冤枉我?!那日分明就是你怂恿我去抢糕点的!那日我主动提出将糕点还给檬蓝与槐芝,不正是碍于黛染夫人近来深得大王宠爱,所以我才会忌惮黛染夫人的吗?!你明知如此,却还胡说八道,简直就是居心叵测?!你平日里城府极深,机关算尽,在慕容夫人面前处处邀功!我都一直忍着你!今日,你竟想将我置诸死地?!你实在是好狠毒的心啊!你如此心肠歹毒,一定是你在黛染夫人的糕点之中下药的!一定是你在黛染夫人的糕点之中下了药,事情败露之后就想嫁祸于我,让我当你的替死鬼!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做的!一定是你在黛染夫人的糕点之中下药的!”
莊儿一边痛斥青儿,一边紧紧掐住青儿的脖子,死命摇晃,仿佛要将青儿的身子骨摇散架……眼见青儿就要被莊儿掐断气了,夏侯衍这才移目轻扫其中一名侍卫,该名侍卫随即上前将莊儿拉开。
青儿接连咳了好几声,然后才激动地向夏侯衍与夏侯钰磕头,沙哑着声音说:“求大王与钰亲王明察,一定是莊儿在黛染夫人的糕点之中下药的!”
莊儿欲再度上前掐死青儿,侍卫却将莊儿拦了下来。
莊儿只得向夏侯衍与夏侯钰磕着响头,粗壮着声音哭喊道:“求大王与钰亲王明察,一定是青儿在黛染夫人的糕点之中下药,然后嫁祸于莊儿的!”
夏侯钰问莊儿:“你口口声声说,是青儿在糕点之中下药。可青儿为何要在糕点之中下药?”
莊儿一时之间回答不上来。
夏侯衍转而问青儿:“你亦口口声声说,是莊儿在糕点之中下药。莊儿又为何要在糕点之中下药?”
青儿再度言之凿凿,“莊儿的心狠手辣,钰亲王也是亲眼看到过的!那日在冷苑之内,若非钰亲王出言阻止,莊儿就要硬生生地将菩德的整条手臂砍下来了!想那菩德只是一个小小婴孩啊!由此可见,莊儿当真是非一般的心肠歹毒!像莊儿那般心狠手辣之徒,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莊儿冲动地破口大骂:“青儿你给我闭嘴!我根本就不是那般心肠歹毒之人!那根本就不是我的本意!那只是慕容夫人指使我的而已!”
莊儿话音刚落,书房便静如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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