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顾红萼觐见——”
由于天气寒冷,紫宸殿的台阶上,不多时便又结了一层细冰,宫人动作利索地在地面上铺好棉毯。
红萼穿着上清宫特色装扮:翠玉簪,大白袍,再加上一件素色披风,犹如一颗在冬日里行走的白胖萝卜。
但就算是白萝卜,也是一颗灵活的白萝卜。
她步履稳健地大步跨入紫宸殿,下跪叩拜,“红萼拜见陛下。”
“免礼咳咳……咳咳咳……”皇帝咳嗽不止。
红萼低着头,听着静谧的室内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御前内侍替皇帝拍背顺气,宫婢奉上润肺清茶。
皇帝咳嗽声渐止,饮了一口茶水,才道:“平身。”
“谢陛下。”
红萼起身,余光瞥见皇帝花白的头发,消瘦的脸颊,斑布的皱纹。在心下感慨:陛下看起来,又苍老了不少。
她从怀中掏出名册,“红萼有要事,禀报陛下。”
内侍接过名册,上呈御前。
她一边看着内侍将名册送至皇帝枯瘦的手中,一边说道,“吴王勾结外族,蓄养私兵,意图不轨,此乃吴王与其叛党往来名册与流水账目,请陛下过目。”
皇帝翻开名册,面色却并没有红萼想象中的难看,反倒是有一丝激动。
所有人眼观鼻鼻观心,都屏息等待皇帝发话,故而紫宸殿中一片安静,只能听见皇帝翻阅名册的声响。
终于,皇帝将名册翻阅完毕,将其丢至一边,冷笑道,“朕的这些臣子,当真是好得很!”
红萼跪下,“从这份名册可以看出,吴王与惠北侯府交往极为密切。陛下,惠北侯府才是京中真正勾结外族的罪魁祸首!”
皇帝轻抿了一口茶,斜眼看着大殿之中的红萼。
红萼觉着,此刻皇帝的表情说不出得古怪。他既没有愤怒的迹象,亦没有奸佞被揪出的喜悦,反倒是一脸深究地望着她。
明明是寒冬,她衣裳里却出了一层冷汗。事已至此,她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萧家满门忠烈,绝做不出勾结外族,意欲弑君之事。还请陛下明鉴!”
皇帝眸中晦暗不明,“所以,你今日来,是给……咳咳咳……”
宫人想上前侍奉,皇帝却将他们挥退,继续说道,“是想给萧家翻案?”
“红萼今日前来,一为维护陛下龙威,绝不容他人对陛下意图不轨。二为还受小人污蔑的萧家一个清白。”
红萼话落,皇帝看了她一眼,便倚在龙椅之上假寐,好似浑然忘记还有一人跪在大殿之上。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红萼心里头拿不定主意: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她是不是触犯了龙之逆鳞,而不自知?
良久,皇帝出声了,仿佛是在梦呓,“意图弑君……勾结外族……你知道的……有点多啊……”
那一刹那,红萼巴不得打自己嘴巴一巴掌!
不就拿了一个证物么?至于嘚瑟到口不择言的地步么?
这下好了,该说的,她都说了;不该说的,她也说漏嘴了。
红萼的眼睛忍不住望房梁上扫去:夭寿啦!那些暗卫却都掏出武器啦!她马上就要血溅紫宸殿啦!
暗卫条件反射地摸上武器:这顾先生刚刚是不是和他对视了?
皇帝闭着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这证据,先生从何得来?”
红萼答:“红萼从凝香糕一案的主使者丽雅身上,搜寻所得。那丽雅拿张家大姑娘的命试验巫蛊,张大姑娘命陨,红萼自责不已,已将凶手斩杀。”
“可是于城郊荒林?”
“正是。”皇帝耳目众多,红萼自知瞒不住,不如从事招来,“红萼斩杀丽雅后,又遇数百名惠北侯府死士来夺名册。红萼九死一生,才将他们尽数斩杀,保全了名册。”
皇帝重新坐直身子,笑道:“不愧是国师亲自教导的徒弟,顾先生的武艺又精进了。”
“红萼的武艺,尚不及师父的十之一二。”
“顾先生快快请起。”皇帝好似现在才反应过来,红萼一直跪着。
红萼从善如流地站起来。
皇帝的视线落在方才乱扔的名册上,内侍很有眼色地将名册放回皇帝手边,“磨墨。”
他执起笔来,刚想下圣旨,一名内侍来报,“陛下,袁公事有要事禀报。”
红萼挑眉:说曹操,曹操就到。
皇帝放下毛笔,“宣。”
他倒要看看惠北侯府在闹哪一出?
紫宸殿的大门再度打开,一个白色的人影踉踉跄跄地走在毛毯上。
袁冰好着白袍,总是觉着自己套上个白衣裳,便是“浊世佳公子”了。殊不知在红萼眼中,他就是一根上清宫同款白萝卜,还是风干了的那种瘦长瘦长的白萝卜。
由于毛毯与台阶之间结了一层冰,再加上袁冰的衣袍过于繁琐,他在毛毯上行走困难,甚至还摔了一跤。
袁公事用实际行动,演绎了一番在宫中行走“小心翼翼,履薄冰”的情境。
他好不容易进了紫宸殿,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却见红萼站在那儿冲他露出了二人相识以来,最正经的一个笑。这个笑,包含了太多意味,让他不寒而栗。
“红萼告退。”红萼目的已达到,施礼便准备退下。
“先生不必回避。”皇帝将名册往桌上重重一拍,整个大殿之中的侍从都抖上一抖。
袁冰诚惶诚恐地跪下,神情戚戚然,高呼一声:“陛下,臣有罪。”
说罢,他便磕头不起。
红萼:袁冰这厮,这是要整什么幺蛾子?
他的头继续与紫宸殿的玉石板亲密接触,声音哽咽,“君为臣纲,父为子纲。臣时刻牢记身为臣子的责任,先君臣,后父子……”
后头,他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看见他的肩膀一直在耸动着。
皇帝也很有耐心,就一直在上首,等着他哭停了,接着说下去。
袁冰哭了一阵,拿袖子胡乱抹了抹眼泪,“今日,臣向陛下告发,我的父亲惠北侯,勾结外族,与吴王意图谋反!此为家父……不,惠北侯与吴王的往来书信。”
内侍将袁冰从怀里掏出的书信,呈到皇帝面前。
皇帝不急于翻看书信,反而皱眉看向袁冰。
红萼:我的老天爷啊!袁冰这一手操作,够“优秀”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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