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星沉,暗香浮动。
玄辰沐浴更衣完毕,换上一身素色便衣。他用一根翠玉簪将三千青丝随手挽起,水珠自他湿漉漉的发尾滴落浴池,漾起点点涟漪。
他不疾不徐地走回圆极殿正殿。
每逢新年,他都要算了一卦大雍一年的国运。
见玄辰到来,以春时为首的四位圆极殿执事弟子将所需器物摆好,饶有默契地准备悄悄退下。
玄辰的余光瞥见一旁冰裂纹长颈青瓷瓶中的梅花。
四位圆极殿执事弟子暗自用眼波交流——
秋岁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宫主好像不喜欢……
春时竖起眉毛:我就说要搬走吧?你们都不听我的!
冬丰心里慌张得很:那现在怎么办?
夏和叹了口气:还是我来收拾烂摊子吧。
她上前两步,笑道:“这是顾师妹今日走时,特意为宫主折下的梅花。宫主若是觉着放在此处不便占卜,夏和这就把它搬走。”
说罢,夏和微躬着身子,等待玄辰的答复。
玄辰挥了挥手,“不用,都回房安歇吧。”
“是。”四人行了一礼,脚步极轻地退出圆极殿。
玄辰例行公事,算了一卦国运,卦象依旧阴晦不明。
还是熟悉的卦象,还是熟悉的国运。
玄辰从最初的愁眉不展,到如今一派从容地执起笔,在锦书上落下一个“小吉”,又在一旁添几行喜庆的话语。
他将锦书丢在一旁晾干墨迹。
明日,这份锦书,便会出现在皇帝的手里。
玄辰又看了一眼瓶中的梅花,勾起一抹无奈的笑:还是给红萼也算一卦吧。
他挑了一块龟甲,在上头凿若干小孔,扔到火盆里,任由火舌将龟甲吞噬。
渐渐地,龟甲之上显出一道道不规则的纹路来,玄辰的面色愈发难看。
见差不多了,玄辰将龟甲小心翼翼地夹起,待看清龟甲之上的全部纹路之时,他惊得掉了手中的龟甲。
这卦象——
怎么可能!?
凤命竟转到了他徒弟身上!
*春风楼*
“殿下,我敬你一杯,聊表谢意。”
司马霁站起来,微微躬身,与红萼碰杯,眸子里亦沁着笑意,“霁当初不过是不想让明珠蒙尘,小事一桩,不足顾姑娘言谢。”
两人的眸子一触即离,生怕被人看出了端倪。
红萼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沈乐方拉了拉她的衣角,端着个碗,眼巴巴地望着她,“顾姐姐可不可以帮我剥虾?”
沈乐端将沈乐方按回座位,冷声道:“多大的人了,还要别人来给你剥虾?”
沈乐方嘟着嘴,眼中蓄满了泪水。
“哭,就知道哭!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许哭!”沈乐端大概是职业病犯了,这严厉的模样,不像是在训幼弟,倒像是在训新兵。
红萼不知所措地掏出帕子替沈乐方擦干眼泪,越看越觉着沈乐端眼熟。
她犹疑地问道,“定国公,你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本来正同司马瀚闲聊的嘉阳公主笑着插话,“你们见过也不奇怪,定国公是东宫侍卫统领,与大兄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红萼好似抓住了一些什么,但依旧没什么头绪。
司马瀚接下来的话,才解开了红萼心中疑惑,“你同他在吴地交过手。”
“我想起来了!”红萼一拍手,“你是那个因为一块果皮,和我打起来的人!”
原来此“沈乐端”,便是彼“阿端”。
沈乐方也不哭了,反倒是拉着红萼袖子追问,“顾姐姐和阿兄谁赢了?”
自然是她!
但当着他阿弟的面,这么拆定国公的台,委实不道义。
“这个嘛……”
红萼犹豫着要怎么回答沈乐方,一旁的沈乐端实诚地说道,“先生赢了。”
沈乐方乐得从凳子上蹦下,在地上欢呼雀跃地说道,“好耶!有了顾姐姐,日后再也不怕阿兄了!”
沈乐端:“……”
子时已到,烟花齐放。
皇城方向,一朵朵烟火在空中炸裂,短暂的绚烂,转瞬消散。却在所有人的心中,留下一道美好的记忆。
太子一时见了烟火,悲从中来。
张鹤见此,便举起酒杯,“大家今日能相聚在此,即是缘分。干!”
七人举杯对饮。
红萼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心里门清:这一群人聚在一起,除了缘分,还有利益二字。在场的人,除了她,全是一条船上的人。唔……她大概也算是?
但红萼心里头却不大乐意上这艘贼船。锦玓之死,还是让她对司马瀚心怀芥蒂,不是能够在短期内消散的。
“顾先生武艺不凡,击溃袁家百名精锐,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张鹤向红萼道,“我敬先生一杯。”
红萼一愣:张鹤这是在试探她?
就在红萼不知如何接话之时,司马霁笑道,“该是顾先生敬张郎中才是,若非张郎中相助,惠北侯府也不会这么久,还没找出您的真实身份。”
司马霁的这一番话,透露出来的信息量,不是一般得大。
看来,她早就上了太子这艘船,还不自知。
红萼与张鹤对饮了一杯。
一旁的司马霁殃不住沈乐方相求,替他剥起心心念念的虾来。
沈乐端出言阻止,“你不能这般惯着他。”
“我可不惯他。最惯他的,明明是你。”司马霁剥了两只虾,便将剩下的虾往沈乐方面前一放,拿起帕子擦手,对他说道,“剩下的,要自己剥了。”
沈乐方见沈乐端看过来,立刻大声干嚎,重重音波攻向他阿兄。
“咳——”司马霁清咳一声。
沈乐方立刻就不哭了,委屈巴巴地吃着方才拨好的两只虾。
沈乐端叹了口气,撸起袖子,满足自家幼弟的要求。
司马霁挑眉:看吧,我就说是你惯着他。
红萼是在家用过年夜饭的,现下吃不下什么东西。经沈乐方这么一搅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从她身上移开,给了她一个人在那瞎捉摸的空间。
上清宫的长老、殿司,成日里在嘴里念叨着什么“乱世将临”。如今的京城,的确势力林立,又各怀鬼胎。
但是她看着眼前的一片和乐融融,实在不明白,这天下到底会怎么乱?
当今太子那性子虽然磨磨唧唧的,让她很是看不惯。但他有着张沈二家相助,又有上清宫玄武殿殿司董墨儒支持。沈张二家,一个是勋贵之首,一个是百年世家,强强联手,所向披靡!
又岂是惠北侯府,这个仰仗圣恩的跳梁小丑可以撼动的?
难道是……吴王和凉王?
*
红萼本想在家再多赖两天,但年初二便被风曦清揪回了上清宫。
对此,安平伯夫人也表示很无奈,她都没机会旁敲侧击自家女儿的恋情,便又见不着女儿的面了。
正月初八,年假结束,早朝恢复。
皇帝的病情亦有所好转,上了早朝。据说,他今日瞧见上清宫上呈的锦书,笑得合不拢嘴。
红萼在上清宫得到消息,便再一次进了宫。
她待在紫宸殿偏殿等候传召,握着手中的证据,心潮澎湃。
她要——
替蒙冤者,沉冤昭雪!
让为恶者,罚当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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