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钰猜到，这二十万俊草会交给程宗华处置，嘴里嘀咕道，“印公，虽然宫内各处孝敬来的银子不少，可找人办事都要打赏，花钱的地方更多，这些都是印公的体己银子，难道真要给出去？”

　　“银子散了，还会再来，有什么舍不得？”俊草一笑。

　　“印公，”蓝钰犹豫了会，小声问道，“明明就是汪直在万岁爷面前搞鬼，难道咱们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趁万岁爷还没下旨…”

　　“闭嘴，你懂什么！”刚才还和颜悦色的俊草，突然作色而怒。

　　““奴婢愚钝，奴婢该死，”蓝钰跪地伏罪。

　　“你就知道操心自己那点破事儿，他大不了就是个西厂督公，有什么好怕的？”

　　“有印公在，奴婢谁都不怕，”蓝钰没想到自己的心思一眼就被俊草瞧破，不免有些尴尬。他确实担心汪直当上督公，对自己伺机报复，所以希望俊草出面，将这事搅黄。

　　“万岁爷的性子外圆内方，一旦有了主意，绝不会轻易更改，”俊草轻叹口气道，“何况东厂最近办差的确差强人意，我若强行谏阻，只会适得其反。”

　　“都怪那个臭小子，”蓝钰皱了皱鼻子，恨恨道，“奴婢就知道，他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若非印公赏了不少银子，又替他打通关节，他怎么可能如此轻易收买人心，他还真以为自己那张小脸有多讨人欢喜！”

　　“行了，”俊草轻斥一句，“汪直虽然有些手段，但毕竟还是孩子心性，这样也好，咱们有时间早做筹谋，东、西两厂谁笑到最后，还不知道呢。”

　　蓝钰见俊草如此说，总算有点放心，“依奴婢看，就算西厂之事不假，也不过是万岁爷一时兴起，汪直只会逢迎谄媚，哪里懂得节制厂役、侦办案件，只怕闹腾不了几日，西厂就乱成一团糟了。”

　　俊草静静听着没有发话，汪直只花了两旬，就将妖狐案和宫内黑眚彻底肃清，对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若不是他鸿运当头，就是这两件案子原本与他有关，倘若真是后者，自己可得对他刮目相看了。

　　成化十三年，正月，皇帝朱见深下旨，设立西缉事厂，由御马监掌印汪直提督，厂役则由汪直从东厂亲自选拔。短短数月，西厂人员极剧扩充，不但在人数上超过了东厂，气焰更是嚣张跋扈，根本不将东厂的人放在眼里。

　　自从汪直执掌西厂，日夜都住在衙门，韦瑛、王越见他如此不辞劳苦，只能陪他一起住下，随时听他差遣。

　　这日韦瑛在外奔波了一天，累得蔫头耷脑，“回禀汪公，奴婢今日去查的两桩案子，都是子虚乌有，根本没有所谓贪污冒销，应该是举报之人公报私仇。”

　　王越见汪直沉默不语，补充道，“汪公，奴婢前几日查的案子，也是如此，都是些捕风捉影的罪名，若要论罪，实在勉强了些。”

　　“这样下去可不行！”汪直站起身来，在屋里踱起了步子。过了好一会，他喃喃说道，“当官的怎么可能不贪银子，刨去朝廷的俸禄，多出来的银子，必定就是贪污所得。”

　　“汪公的意思是让奴婢们直接去抄家？”韦瑛抢先问道。

　　汪直睨了他一眼，“你俩两个多派些人去那些高楼酒肆、秦楼楚馆给我盯着，但凡有官员在那里挥金如土、一掷百万，立刻找个由头抄家严查，我就不信逮不着他们的把柄！”

　　“汪公这个法子真是妙啊，”王越不由拍手称绝，“所谓大案要案，无非就是贪赃枉法，只要涉案金额巨大，便能上报万岁爷请赏。”

　　“还有，”汪直似乎并不满足，“再派些人乔装成百姓的模样，去茶楼蹲守，那种地方人蛇混杂，最能打听到各种秘闻讯息。随后，你们再进行筛选，挑选有价值的线索，继续追查。”

　　“奴婢怎么就没想到呢！”韦瑛拍了拍自己那胖乎乎的大脑袋，“照这个查法，一定能审出不少大案。”

　　“如今已过一旬，若是再没什么动静，估计苏俊草那边，就要给我泼脏水了，”汪直冷冷说道。

　　“苏俊草值什么，若是万岁爷心里有他，怎会让汪公来提督西厂，”韦瑛讨好地说道，“咱们故意把消息透出去，没想到他居然按兵不动，看来他是知道汪公在万岁爷心里的份量，所以不想自讨没趣！”

　　“少废话！”汪直不耐烦地打断道，“我再给你俩十日，若是掰扯不出四五件大案放在我桌上，我立刻削了你们的脑袋！”

　　看着两人战战兢兢离去的背影，汪直独自坐在那里发起了呆。想当初，自己也曾像他们一样看人脸色、如履薄冰，每天的日子过得朝不保夕。后来自己才突然明白，若是想要舒坦地活着，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爬上高位，居高临下。唯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不受践踏，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

　　黄昏，蓝钰陪俊草坐着肩舆，一路从东厂衙门回值房，“印公，听程掌班说，汪直为了在皇帝跟前立功，不分青红皂白，拼命构置大案，可恶的是，万岁爷居然还很吃这一套。”

　　“他的目标正是那些重臣，”俊草哼了一声，“西厂才设月余，就能整出十几桩大案，难怪万岁爷会对他另眼相看。”

　　“哪里有那么多大案，不过是屈打成招罢了，”蓝钰朝天翻了个白眼，“他只想着将普通的案子扯成要案，就连百姓也不放过，听说平白无故死了不少人。”

　　“如今还没闹到人心惶惶的地步，”俊草自言自语道，“得再等等。”

　　“印公有法子对付他了？”蓝钰高兴地一趔趄。

　　“你总是这个样子，毛毛躁躁，怎么让我将你派出去当差？”俊草斥了一句。

　　“奴婢哪儿也不去，只有跟着印公，才能学到大本事，”蓝钰扮了个鬼脸。

　　“郑吉如今已是秉笔之首，珵秀也是五品监丞，而你还是个六品典簿，和郑吉身边的汤捷同阶，你不急，我倒替你着急。”

　　“他们都不及奴婢福气好，奴婢才不会羡慕他们呢，”蓝钰回了句嘴，一脸遗憾说道，“那些厂役凡是能干些的，都钻到西厂去了，再这么下去，只怕东厂要没人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否则西厂的消息要去哪里打听，”俊草刚刚说完，就听到前面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蓝钰瞥了一眼，转身站到俊草身后，“印公，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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