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看着专心致志的赵文青,银牙紧咬,一脸的不爽。
敢情自己的媚眼都抛给了狗。
好一会后,白梅放下手中的墨锭,直起了身子。她将刻意扯到肩膀下面的衣领子拉了回来,又变成一枝傲雪的寒梅:“公子先忙着,妾回梦花楼了。”
赵文青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他的整个心思都在眼前的白纸上。
白梅出了赵文青的院子,正往府邸大门方向走着,就听见有人在叫自己。
“白梅?白梅?”
白梅停住了脚步,暗暗叹了口气,随后她舒展开眉心,挤出个笑容,转过身子摆出一副欢喜至极的模样:“柳公子,好巧呀。”
柳公子正站在不远处的柳荫下,他手里拿着把折扇,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俨然是个温润如玉的俏公子。
“你回梦花楼?我们一道走吧。”柳公子快走了两步,上前搂住了白梅的肩膀,“怎么,又去二公子那里了?”
“妾只是一介风尘女子,二公子召见,妾不敢不来。”
“倒是委屈你了。”
“来这一趟,能看到柳公子,妾不委屈。”
俩人一路走,一路欢声笑语。
明王府的下人小厮看到这勾肩搭背的二人,纷纷躲了去,可又舍不得走远,索性就猫在暗处看着俩人,巴望着瞧到什么刺激的画面,也好回去与人嚼舌。
三日后。
距离横关百里外的丘陵中,一行车队正沿着杂草丛生的土路缓缓行驶,车轴滚滚,黄土飞扬。
这是海西女真族的车队,六十多个女真人赶着十多辆马车,车上装着满满登登的贡品,千里迢迢,送往京城。
锦衣卫指挥使白季,正倚坐在车队最末的马车上。他身上穿着件普通的深灰色直裾,因为带着伤,车子一颠簸他就疼的龇牙咧嘴,不住的哼哼,没有半点往日的气势,倒像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民间侠士。
白季的身旁还堆了好些鸡笼子。
野山鸡长长的尾翎从鸡笼子的伸出来,在白季的脸上、身上,扫啊扫。
那山鸡还不时一撅屁股,蹦出来个小粪蛋来。
“还疼不?”一个拿着水壶的女真汉子走在车边上,他浓眉高鼻,铜铃般的眼珠子中满是赞叹,“白公子,你遇到狼群还能活下来,是个好汉子。”
白季一手按着腰上的伤,一手从汉子手里抢过了水壶,他咕咚咕咚灌了两口水,又将身边的鸡笼子往远处推了一点,一脸的嫌弃:“叶赫,你们海西女真也太寒酸了,送的贡品不是野鸡就是山梨,啧啧啧,真不知道皇上看到后会怎么想……”
“还有两筐鸡蛋、十扎大肉干、大马哈鱼……”叶赫掰了掰手指,“大马哈鱼,有八十条呢。”
“八十条,还挺多。”白季的白眼都要翻出眼眶去了。
“这个季节的鱼,最好吃。”叶赫嘿嘿一笑,伸手擦了擦自己流出来的哈喇子:“白公子,海西苦寒,跟你们中原没法比,可贡品都是俺们海西女真人的心意,是海西人一点点省出来的。”
“你们每三年去一趟京城,朝贡的都是些山野村货,可回来却一车一车载满金银器物。你这买卖,合算。”白季仰着头看着天,语气揶揄。
“那是天子垂怜,皇恩浩荡。”叶赫丝毫不以为杵,反而笑得眼睛直发光,“所以俺这次特意淘了件好东西,要进贡给天子。”
“什么东西?”
叶赫压低了声音,一脸神秘的看着白季:“海东青。”
“海东青?”白季眼睛亮了起来,身子也坐直了。“雕出辽东,最俊者谓之海东青,我还没见过这东西……”
“你是个识货的。”叶赫下巴一扬,压不住的骄傲,“俺这只海东青,是玉爪白身的极品,就连俺这个海西土生土长的,也是头一回瞅见。”
“搁哪儿呢?”白季让叶赫带的说话也一股子辽东味儿。
“头车里头蹲着呢。”叶赫伸手拍了拍车板子,“等出了这山地儿,到了横关,卸车的时候,俺再给你看。”
白季咧着嘴笑了:“好。”
叶赫眨了眨眼睛:“老凶了,那海东青。”他又晃了下脑袋,龇牙蹦出俩字来,“极品!”
俩人一边聊天一边笑,车队刚拐出一个弯儿,前头跑过来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
汉子气喘吁吁:“前头,前头……”
“咋啦?”叶赫挠了挠脑袋。
“有一支军队,五千人左右吧。”汉子伸手指向山底的方向,“打着横关明王的旌旗。”
“是明王的军队?”叶赫摆了摆手,“那不打紧,八成是练兵呢。你抗着旗过去打个招呼就行了,打完招呼,咱们继续赶路。”
汉子点了点头,骑上了马,扛着旗就去了。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这汉子又回来了:“明王的二公子说,他们正好要扎营,让我们去他们营地里休息,酒菜马上就备好了,要跟你聊聊天……”
“啊?”叶赫看了眼天色,“刚过晌午,扎营太早了吧。”
“那俺去跟他回,不去了?”
“别介,二公子一片美意,说不定还能喝到那种西域传来的酸溜溜的葡萄酒……”叶赫擦了擦嘴巴子,将命令传达了下去。“今天提早扎营,去二公子的军营里喝酒。”
车队慢悠悠地下了山,往赵文青的营地驶去。
赵文青的帐子立在营地的最中间,帐子里,赵文青正抱着白梅,笑得乐不可支。
赵文青笑得差不多了,捏了捏白梅软软的腰肢:“胧月呢?她见天的躲在自己的马车里,也不来拜我,她这是躲懒还是拿乔呢?”
“许是头一次看到大军出征,害怕了吧。”白梅整个人没有骨头一般靠在赵文青身上,“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当公子的解语花呢。”
“你最解语!”赵文青伸手刮了刮白梅的鼻子:“你去把咱们商量出来的这个计谋告诉胧月,看她夸不夸我。”
“胧月胧月,就知道胧月。”白梅直起身子,迈步往营帐外头走。
离赵文青营帐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马车。
云千城站在马车外头,望着正忙着扎营的将士们,眼底满是疑惑。
“怎么刚拔营没多久,就又扎营了?”
“走累了呗。”杏儿抱着个酒囊,站在云千城身边,一边说着话,还一边打着酒嗝。“这刚离开横关没多久,天气怎么一下就冷了,连树叶子也开始落了……”
“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云千城搓了搓冰凉的双手,又伸手从杏儿怀里拿过酒囊,抿了一口,“这酒,真冲。”
“嘿嘿……”杏儿挠了挠脑袋,一脸尴尬,“这次出征要多久啊?”
“我也不知道二公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偏偏要去征讨冰原之上的野人女真,像是盼着将士们枉死一般。”
“那我们岂不是危险了。”杏儿瞪圆了眼睛。
“不危险。”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
云千城回头望去,是白梅来了。
白梅披着个大氅,大氅边缘卷着雪白的毛边,衬得她原本就欺霜赛雪的皮肤更加吹弹可破。
“胧月,你瞧……”白梅的手指指向营地大门。
云千城一眼望去,营地入口处,一队马车正驶进来。云千城视线落在了马车的旗帜上:“海西女真朝贡的队伍?”
“不是。”白梅嘴角带着笑,语气冷的渗人,“你看错了,他们是野人女真。”
“他们分明是海西女真,跟我天晨国约定了三年一贡,世代交好,永不犯境的海西女真。”云千城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白梅。
“都说了,是野人女真。”白梅笑了起来,有一丝邪气。
云千城原本还云淡风轻的眼底忽然间蒙上了一层雾。
她先是疑惑,紧接着脑中的弦被拨了一下,雾气瞬间散开,透骨的凉意渗了出来。
“卑鄙。”云千城脸色一点点苍白了下去:“你们想拿这队朝贡的女真人祭刀,你们想诓骗天下人?”
“都是女真人,谁耐烦仔细分辨他们。等宰了这群人,再去前面端掉两个海西的集市和牧场……”
云千城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成拳头,手背上青筋可见。她咬着牙看着白梅,脸色挂着寒霜:“真是畜生!”
白梅正笑的开心,猛然听到云千城骂自己,楞了。
待她反应过来,扬手给了云千城一个巴掌:“你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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