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前番和靖王爷狼狈为奸，刺杀瑞王爷，不就是为了陷害王爷吗？结果被将军先发制人，找到了靖王爷刺杀瑞王爷的证据，才不得不装模作样地惩罚靖王爷……”
刘方余的脸上，露出讥讽的笑。
“王爷不会不知道，皇上最大的心腹之患，可不是将军，而是王爷。否则，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随便安个罪名给将军，也能革他的职，夺走他手里的军权。皇上太虚伪了，既想彻底了断他这么多年来对王爷的顾忌，又不想落得个残杀手足之名。”
刘方余说着，轻轻从凌洛手中接过那个杯子，略微激动的语气终于缓和了下来。
“王爷其实比谁都明白，若不是这最后一招被将军识破，又为掩悠悠众口，不得不惩罚靖王爷，皇上不会想出给王爷下毒，又去暗杀将军的下下之策！真正激怒将军的，并不是皇上派人刺杀他，而是皇上一心要王爷的命！”
凌洛闭上眼睛，过了好一阵子，方才睁开，却没有说话。
“王爷还要去阻止将军吗？”刘方余轻声问道。
“他不会是皇兄的对手！”凌洛的声音也很低。“他没有皇兄那么狠的心肠。何况，他的妻儿家小，还在京城。”
“有太后在，皇上不敢对长公主如何。”刘方余道。
凌洛笑了笑，看着刘方余，忽然叹了口气。
“听你这一番话，我心里舒畅了很多。原来，这么多年来……”
“许多事，王爷都知道，不过是假装不知道而已。好在，将军这二十几年的情义，没有错付！”刘方余的声音更低了。“将军从十五岁就跟在王爷身边，保护王爷，已成了他的习惯……”
凌洛这次没有闭上眼睛，而是竭力地睁大眼睛，看着棚顶，不让眼泪掉下来。
他是保护他成了习惯，他何尝不是依赖他成了习惯！
从五岁开始，他就跟在他身边。他从树上掉下来，他会飞奔过来接住他；他从惊马上险些跌落，他会在他的大叫中将他抱在怀里；他被人欺负，他总是会及时地出现……不知不觉中，只要有他在，他的心里就觉得异常安稳，只要有他在，他就什么都不怕。
只是，当年十几岁的少年，根本就不知道这种安心的依赖，究竟是为了什么！甚至，在他表明他的心意时，他说不出有多震惊，多恐惧，多抗拒，多不能接受！
他用了十五年的孤寂，想证明自己能保护自己，不依赖他，也不依赖任何人，心底却比谁都明白，若是没有他在身后，这十五年来，他不知死了多少回！
而刘方余，就像是他的替身，一直在身边默默地照顾着他，也渐渐成了他最信任的人。有很多时候，他不是感觉不到刘方余那独特的温柔，只是他的心，早就关上了，里面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
长长的分离，终究还是改变了许多！让他压抑着的心一旦再被风吹皱，便有如翻江倒海。十五年，他竭尽全力，不仅没有忘记他，反而越发明了，在他心底，那个人一直都在！
他不是跟旁人不一样，他只是恰好对一个人动了最深最不可磨灭的情感，而那个人，是蓝湚！
“扶我起来，我们赶路。”凌洛终于收回了放空的视线，抿了抿嘴。
“王爷！”
“既然已经出来了，我总要见他一面，看看他的伤究竟怎么样了！”凌洛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彩。“或者，就跟他去边境也好。若是就这么死了，我得多后悔……咳咳咳咳……他回来这两个月，我都没好好搭理他呢！”
刘方余笑了。
跟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他自然了解王爷的性子。表面看着很开朗，其实内心骄傲的很，有些固执，又有些任性，更多的，却是他心底一直纠缠不清的各种矛盾的相互抵触的感情。
因此，这么多年来，他才不肯进宫见太后，不肯见长公主，不肯多面对王妃和侧夫人。他没有将军绝决，没有将军冷硬，没有将军对他付出的那么彻底，但他内心的煎熬，从来都不比将军的少。
他的心太柔软，总觉得对不起许多人！
似乎没有他，太后就不会下手害死那么多嫔妃和皇子；似乎没有他，皇上就不会整日坐立不安；似乎没有他，长公主就不会常年独守在安庆侯府……而若不是他的犹疑，他的不确定，也不会娶了王妃纳了侧妃，却又只能让她们守着一儿一女冷清度日！
这么别扭的一个人，让他想清楚他的情感，还真是不容易，竟然，足足用了十五年的时间！
好在，他终于明白了！
但，此刻他的身子这么虚弱，连夜赶路，怕是难以支撑。
“王爷！”刘方余上前来，扶着凌洛。“半夜三更、冰天雪地的，也不差这一晚，不如咱们歇息歇息，明日一早再赶路，也不迟。我让客栈的伙计帮忙煎了药，已拿去热了，等会子就会送过来。”
“好吧！”凌洛痛快地答应着。
想着以后也许真的可以放弃一切跟在那人身边，他的心里说不出的满足和安稳。他真是很后悔，为何当初的自己，会将他的感情视作异类，甚至，会为了让自己不做一个异类，而挣扎了那么久。
他用十五年的时间来欺骗自己，终究还是躲不过内心深处的感情。那个人，终究还是独一无二的，无人能够取代！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凌洛睡的并不是很安稳，突如其来的咳嗽总是会让他醒来，然后再昏昏睡去。
刘方余在凌洛的咳嗽声中再次醒来，就再也无法入睡。那不停的咳嗽声总是让他的心一颤一颤的，说不出的难过。
从小又是落水又是中毒又是各种惊吓煎熬，王爷的身子本来就虚弱的很，如今又体内余毒未尽，就策马奔腾，日夜兼程，再加上内心的焦虑，难怪会晕过去。他追出来的时候，倒是带了大夫给开的药出来，若是王爷急着赶路，怕是连煎药的工夫都没有！
睁着眼睛躺了一会子，刘方余忽然一个骨碌爬了起来，闷不做声地快速穿好外套，悄无声息地来到床前，可他的手刚刚伸向凌洛，便被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吓得轻轻一颤，手臂瞬间僵住。
他能不让王爷出声，可他不能不让王爷咳嗽！
听着屋顶的脚步声越来越杂乱，刘方余睁大眼睛，看着床上那个虚弱的人，眼底渐渐蒙上一层薄雾，仿佛下了狠心一般，他蓦然转身，悄悄往门口走去，悄悄地拧开房门，一闪身，便出了房间……
……
秦诺慢慢地抿着茶，不时悄悄地看一眼太后。太后正跟贤王妃和顺王妃说着话，脸上的笑容慈祥平和，瞧不出一丝异样。
方才借着跟贤王妃和顺王妃闲聊之际，她有意无意地问起了穆王妃，可两位王妃对穆王府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还是太后说了句，穆亲王身子不适，穆王妃和侧夫人今日就进宫了。
秦诺听太后语气很是平静，想来太后还不知道，凌洛已经离开京城！
也是！这么多年来，凌洛不在穆王府已成了习惯，那咳疾也成了寻常，哪怕是他病着离开，穆王妃和侧夫人也不会当做大事，特特地来禀告太后。
贤王妃和顺王妃又坐了会子，便起身告辞，要去皇后那边去。
秦诺脸上挂着得体的笑，起身对两位王妃服了服，目送她们出门，便又坐了回去。
“你们且出去吧！”太后吩咐宫人，又看了看吴嬷嬷。“你派个人去回禀皇后，就说我留下瑞王妃说话，等会子跟她一起过去用膳，让她不必等着。”
吴嬷嬷答应着退下，秦诺依然拿着茶杯在一点一点地抿着茶，眉心微蹙，眼神中也满是迷茫。
感觉到太后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秦诺悄悄地吸了口气，放下茶杯，笑眯眯地看着太后。
“臣妾瞧着，祖母气色比初一那日还要好呢！真真是越发年轻了！”
“这小嘴儿甜的！我都是老人家了，还能年轻？”太后笑了笑，目光落在秦诺脸上。“不过是过年了，宫里难得每日都热热闹闹的。哀家心情好，自然身子就好了！倒是你，一直心不在焉的，可是有什么心事？”
“倒也没什么！”秦诺连忙笑道。“臣妾只是方才听祖母说十一叔病了，想到王爷这阵子也是忙的很，本来就受着伤，还日夜在外面辛劳，有些揪心而已。”
“你虑的也是！”太后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再忙，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
“祖母说的正是！”秦诺接道。“臣妾偶尔见到王爷，也是这样劝他，可王爷却总是以大事为重，倒让臣妾不好太小女儿情态。其实大家的心都是一样的，就像十一婶母和侧夫人，也不好多用十一叔的事多打扰祖母，心里急，也是没办法的！”
“穆亲王身子一向不好，倒也是老毛病了。”太后轻叹了一声。“也是他太过固执，若是多宽心些，倒是能好些。”
“臣妾前些日子恍惚听谁说过，十一叔似乎也不常在王府，也不常进宫，倒是婶母常来陪着祖母，是个有心的。”秦诺说着，心不由得乱跳了几下。
按说，凌洛不在王府，穆王妃应该来宫里才对！
“是啊！她倒是会来宫里，但也并不常来。”太后说着又笑了。“你今儿是怎么了，这么关心你十一叔和婶母的事！”
秦诺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腼腆。
“说起来也不怕祖母笑话，昨夜，臣妾做了个奇怪的梦，梦到婶母手腕上的镯子，都变得特别粗大，如同锁链一般，婶母不堪负重，却又怎么都拿不下来，把手腕都磨破了！那镯子好似成了精，还张着血盆大口，要吃人的模样。臣妾吓得一身是汗醒过来，今儿都没敢戴镯子。”
说着话，秦诺翘起嘴，伸着两个胳膊，给太后看。
“祖母瞧，臣妾真没敢戴，那梦实在是太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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