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诺刚刚走出庆和宫，便遇到了老八和老十五。

　　“三嫂。”老十五一见秦诺，便紧走了几步。“今儿母后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刚徐太医给瞧过了，重新配了药，正让人煎着。只是母后正倦怠，若是她有什么话，你们好生听着，可千万别跟她争犟。”秦诺说着，看了老八一眼。

　　别的事情倒也罢了，这老八的亲事，可是太后最挂心的。按说，老八早就该迎娶正妃了，可如今老八府里就一个人，还是先前的教养宫女。前番太后没病的时候，也提及过这事，被老八借着太皇太后刚刚过世，搪塞了过去。

　　太后倒也没多说什么，还是温和地笑着，只是脸上平添了一抹忧郁之色。

　　果然不出乎秦诺所料，她刚往回走了几步，便听到后面一路小跑的脚步声。秦诺站住，回头看着老十五。

　　“母后有话要单独跟八哥说，让我先回去。”老十五轻声说道，大眼睛里盛满了烦恼。“三嫂，我瞧着母后的模样，似乎不大好呢！”

　　“尽人事，听天命吧！”秦诺叹道。

　　她不想瞒着老十五，这种事还是早做心理准备的好，否则一直欺骗自己，真的事到临头，反倒容易造成冲击，更无法接受。

　　老十五的大眼睛忽闪了两下，垂下头去，不再说话。

　　秦诺知道老十五心里难过，却不知该怎么劝他，两个人一路无言地回了凤仪宫。

　　夏依秋正在院子里瞧着小凌宇玩耍，见秦诺回来了，忙屈膝见礼，又问了问太后的病情。当着丫头们的面，秦诺也没细说，但夏依秋从秦诺和老十五的神情上，也猜出了几分。

　　凌宇正跟着几个宫女跑来跑去，才瞧见秦诺，连忙挪动小碎步来到秦诺跟前，伸出两个小胳膊，也不说话，只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秦诺。

　　秦诺的心立刻柔软起来，躬身将孩子抱了起来。

　　“宇儿好像又重了呢，我几日没抱你了？”

　　“好久！”凌宇的小嘴憋着，眼睛闪啊闪。这双眼睛，长得可真有凌家人的特点，又大又漂亮，睫毛还长。

　　“哪里有好久，前儿不是才抱过。”秦诺故意逗他。

　　“昨天就没抱。”凌宇歪着小脑袋，认真地说。

　　秦诺忍不住笑了。以前她也常听人说，小孩子的纯净会让人忘记烦恼，她还觉得夸张，如今不管是凌宇还是凌寰，只要用软软的小奶音哄哄她，她的心就不由自主地融化。

　　几个人站在院子里说了会子话，便到屋子里用茶。

　　“皇后娘娘，瑾王爷来了。”

　　“他可是真会赶时候，咱们这茶沏上，还没来得及品呢！”秦诺故意轻松地说。

　　“三嫂，德妃嫂嫂。”老八大步走了进来，本来脸上带着几分烦闷，但见到德妃和小凌宇，立刻换上了笑颜。“宇儿，到八叔这边来。”

　　凌宇屁颠屁颠的挪到老八那里，还挑衅似的瞪着老十五，对老十五呲牙。

　　在他这些叔叔、姑姑里面，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十五叔了，动不动就拧他的脸蛋儿，刮他的鼻子，尽管没姐姐打的疼，可姐姐跟他差不多大，十五叔都多大了，还是那么淘气！

　　老十五对小凌宇伸了伸舌头。

　　“你十五叔小的时候，你母后总是捏他的脸，他如今当然要捏你的脸。”老八将小凌宇拎起来抱在怀里，逗他道。

　　小凌宇立刻转头去看秦诺，那小眼神幽怨极了，好像在说：母后，都是你干的好事！

　　“陆离小时候就愉快地决定的事，可不止这一件。”秦诺笑看着老八。“他还曾说，等你将来有了孩子，他一定要拎着他走，多拎几次。”

　　小凌宇听了母后这话，小脑袋一扭，便重新看向他家八叔，他可没忘了，八叔每次抱他，都是把他从地上拎起来。

　　“哈！宇儿，你是不是想说，你长大了也要拎八叔家的小弟弟？”老十五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

　　小凌宇回头看着老十五，拼命冲他点头，嘴里还狠狠地说着“拎弟弟，拎弟弟……”

　　几个人逗着小孩子玩笑，都不提太后的事。过了会子，夏依秋见小凌宇的眼睛变得水水雾雾的，知道孩子是困了，便吩咐乳母抱回小凌宇，告辞离去。

　　“凯风，母后可是问了你娶亲之事？”秦诺不再嬉笑，正色问道。

　　老八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你有何打算？”秦诺问道，见老八不语，她又接着说。“你心气儿别那么高！这些年也不知道也多少世家女子，想嫁给你瑾王为妃，你却一个都瞧不上。我倒想瞧瞧，将来的八弟妹，是什么样天仙一般的人物。”

　　秦诺本是半开玩笑的语气，但老八却愈发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

　　“三嫂，若是当初你没有嫁给三哥，可愿意随随便便嫁一个男子？”

　　秦诺怔了一下，没想到老八会这么问她。

　　她自然不愿意！

　　她关于爱情的梦想接近完美，是嫁给了凌夜轩，她才一步步放低了自己的底线。

　　但，这世上没有如果，换一个人，她也未必就会拥有她想象中的情感，没准儿连爱都爱不起来。

　　老八不待秦诺回答，便笑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三嫂方才劝我的，只是觉得那是一个皇嫂该说的话而已。事实上，你比谁都更看重那些看似虚无的东西，不是吗？”

　　“可是，三嫂会为了各种原因，勉强她自己。”老十五想也没想，便接口道。“否则，当初她也不会决定留在三哥身边。”

　　秦诺彻底愣住。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自私的人，自私到只顾自己的感受，却没有想到，在老十五心里，她是另外一番模样。

　　秦诺沉吟了片刻，认真地看着老十五。

　　“你八哥说的对！我虽然会为了别人勉强自己，但我从来都不会勉强自己的心。”

　　她是从内心深处接受了凌夜轩，也明白凌夜轩的心里只有自己，才心甘情愿地为他放弃曾经的坚持。她是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可她更知道，凌夜轩从小生活在皇家，现在又当了皇帝，若非心里只有她，也不会为她改变那么多。

　　他们都因为深爱，学会了为对方着想，尽管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可心底那一份纯净，依然还在。

　　且有一点，她还是同样自私，那就是，凌夜轩心里，只能有她一个！

　　秦诺没再问老八的决定，老八也没说。

　　次日上午，凌夜轩和秦诺一道去庆和宫。秦诺事先给凌夜轩备了案，若是太后提老八的亲事，能敷衍就敷衍，实在不能敷衍，就想个权宜之计，比如且让老八挑着之类的，搪塞过去。

　　虽说孝顺孝顺，以顺为主，可毕竟是老八的终身大事，老八又有自己的主意，总不能为了让太后开心，就将一辈子的幸福都搭上。

　　凌夜轩对秦诺的观念不置可否，秦诺知道，对凌夜轩来说，不反对就是默许。

　　“我瞧着，今儿母后的气色比昨日好了些。”二人见过太后，秦诺便笑着开口。

　　“今日是强些。”太后含笑答道。“咳嗽的轻了，就是身上还是没力气。你们每日都来，且能瞧出来，可见确实好了。对了！宇儿和寰儿怎么样？我也有日子没见他们了。”

　　“他们两个都好，就是调皮的很。昨儿下午，宇儿和寰儿还都嚷着好久没见祖母了，臣妾本来想着，今日他们来给母后请安，又怕母后不许，这不正想问问母后呢！”秦诺笑着答道。

　　“小人儿娇气，可千万别往病人跟前折腾，只要他们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强，咳咳咳……太后漱了口水，又接着说道。“今儿正好你们两个一起来了，我倒有件事一直搁在心里，前些日子也没精神说……”

　　要提老八的事了！秦诺一行听着，一行暗暗思忖该如何答复。

　　“宫里人虽不多，但好久也没有大封一次了，尤其是安氏、何氏两个。她们虽没有子嗣，但好歹也宫里熬了这么多年……咳咳……”

　　“母后的意思，臣妾明白了。”秦诺见太后又咳嗽了起来，忙接过话。“臣妾前两日还和皇上商议这事，只是一直没定下来给她们什么位分。按说就这么几个人，也不必按例一步步地升，如今母后提起来，臣妾就请母后帮忙拿个主意好了。”

　　凌夜轩轻咳了一声，端起茶杯来喝。

　　他可不记得秦诺跟他说过这事。自从封了赵玉容，这女人跟他在一起，只偶尔说起两个孩子，根本就不提另外几个人，而她不提，他自然也想不起来。

　　果然还是老样子，喜欢装贤良，好在如今只在旁人面前装，在他跟前不屑于伪装了！

　　“母后定吧！”放下茶杯，凌夜轩淡淡地说。

　　“夏氏已经是德妃了，就晋为淑妃吧！”太后沉吟道。

　　北宸除了皇后便是贵、淑、德、贤四妃，除了贵妃，其他三个品级倒什么区别，因此这德妃变成淑妃，就跟没晋位差不多，只是名头上更好听而已。

　　说起来，夏依秋出身虽不高，但论容貌品行，封为贵妃也当得，何况还养着皇子。但秦诺知道，太后这为了给将来留些余地，便没多嘴。

　　“安氏、何氏一直是一样的，就都晋为修仪。赵美人来得晚些，但养着小公主，就破格为修容好了。”

　　凌夜轩和秦诺一一答应，三日后便下了旨，合宫大封。

　　半个月后，太后薨了！

　　秦诺知道，太后直到闭眼的那一刻，都放不下老八的婚事，但，太后只是找老八单独问那么一次，不仅没有对她说，也没有对凌夜轩提起，更没凌夜轩用皇命解决这件事。

　　她是不放心，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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