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这回,是背着秦暮羽来的。按秦暮羽那个性子,就算自己有天大的事也不会麻烦霍青谣,只会自己扛着。
跟着凌风来到丞相府,正厅里传来苏氏和秦暮羽的吵闹声,听着十分激烈。
霍青谣走到正厅前正好听到苏氏骂了他一句,“我们秦家世代忠良,你却要为了那个女人做出这等欺君罔上的事!皇上待我们丞相府不薄,不然你以为单凭我们祖孙二人能让丞相府撑到今日?我不管他霍正鸿有没有谋反之心,总之只要是那个女人的事你都不许管!”
苏氏情绪十分激动,龙头拐杖在地上楮了一下又一下。
霍青谣大抵听出了他们争吵的原因,她没曾想秦暮羽为了她居然连蜀桓帝的主意都敢打。
“祖母,孙儿这辈子只会喜欢阿谣一人,自那次在宫里遇见她之后,我便暗下决心今后只会对他一人好。孙儿知晓您不会接受现在的阿谣,可除了她,谁都入不了孙儿的眼,是孙儿对不住您,此番若是孙儿真遇了险,那只能下辈子再报答您的养育之恩了!”
秦暮羽跪在她面前,对于苏氏,他是尊重且孝顺的,可对于霍青谣,他没有办法看着她处在水深火热中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你若是胆敢对皇上不敬,今日我就撞死在你面前!”
苏氏气得满脸通红,自己的儿子如此痴情也就罢了,怎的到了她孙儿这儿也这么痴情,霍青谣都落到这个地步了,他还是要对她不离不弃。
“祖母不要逼孙儿...”秦暮羽狭长的眸子里泛着泪光,一个是他的至亲,一个是他的至爱,他谁都割舍不了。
苏氏狠狠瞪着他,她知晓他还是要执迷不悟,自己的威胁对他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霍青谣早已在他心里根深蒂固,只怪自己当初没有看清楚这是一桩虐缘,还乐呵呵想让霍青谣当他秦家的儿媳妇。
“好,好...今日你若是执意执迷不悟,我也不用留在这个世上了,若是背上这欺君罔上的罪名,我无颜去见秦家的列祖列宗,倒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
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出这番话后,苏氏将手里头的龙头拐杖一扔,冲到正厅前的门柱上,霍青谣脸上一惊,赶忙跑了进去,挡在苏氏面前,苏氏一头撞到她怀里,这才留下一条命。她往后一倒,摔到地上。
“祖母!”秦暮羽先是喊了一声,而后见到霍青谣突然冲了进来,替他救下了苏氏,他那颗心才稍稍落了下来。
他跑到苏氏面前,将苏氏扶起来,想要将霍青谣扶起来时云初已经先他一步将小姐扶起来了。
“阿谣,你没事吧?”
秦暮羽见她脸上透着一丝痛苦,担心地问道。
她摇了摇头。
苏氏在他身后冷哼一声,“连自己祖母都不顾了,倒先去问候一个外人?”
“祖母,是阿谣救下了您,您才没事的,您怎么能说她是外人呢?”秦暮羽耐着性子与她解释。
“谁要她救!”她的话里仍带着怒气。
等她贴身丫鬟替她理好发髻,她端端正正坐在主位上之后,对霍青谣说话的语气才稍稍缓了些,“你来得正好,我正好有话要与你说,羽儿你先出去吧!”
“不必了,老夫人,今日就让世子留在这儿罢,我正好也有些话要与他说。”霍青谣没想让秦暮羽躲着。
“也好,有些事是该当面说清楚。”苏氏隐下眉梢。
“老夫人先说。”
霍青谣站在她面前,对她十分尊崇,没有要坐下的意思,秦暮羽也就随她一起站着。
“霍青谣,我上回与你说的话你可忘了?”
秦暮羽怔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苏氏竟在私底下找过霍青谣。
“阿谣不敢忘。”她浅浅答着。
“既然没忘,那你就是不将我这把老骨头放在眼里了?若是不将我放在眼里,那方才为何不让我死了一了百了?”
苏氏那双凌厉的眸子生生瞪着她,脸上威严十足,十分吓人。
“是阿谣的错,上回答应了老夫人的事没能做到,从今日起,阿谣会时时刻刻将老夫人说的话谨记于心。”
她垂着眉头,未敢抬眼。
“祖母,阿谣你们在说什么呢?”
他们说的话,让秦暮羽一头雾水,但他隐隐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既然如此,那你便与羽儿说清楚吧!”留下这句透满凉意的话,苏氏身边的贴身丫鬟便将她扶了出去,正厅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阿谣,我祖母究竟与你说了什么?”
秦暮羽收回看向苏氏的目光,站到霍青谣面前。
“说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万不能一意孤行,做出对蜀桓帝不利的事。你以为他今日的江山是空手打下来的吗?若你真要举兵谋反,到时候四方诸侯会一拥而上,他们对蜀桓帝的这个位置觊觎已久,只盼着有人能挑起战火,只怕到时候你会成了他们的瓮中之鳖,得利的并不是你。”
霍青谣与苏氏不同,她与秦暮羽说的不是什么秦家世代忠良的大道理,而是与他分析他起兵之后的个中险恶。
“四方诸侯想要夺权,也得有那个本事!”对于他们,秦暮羽有些轻视。他的性子本就霸道,不将四方诸侯放在眼里十分正常。
霍青谣摇摇头,“不,你别小瞧他们。自我爹在蜀桓帝建下南蜀稳固政权我爹领兵平定过他们之后,他们便记恨在心,这么多年来恐怕早就私底下偷偷暗兵操练,就等着有人起头了。”
“那如今你爹不在了,他们岂不是会...”
秦暮羽的眸里闪过一丝惊慌,若不是霍青谣提醒,只怕他真的会有去无回,到时候南蜀会一片生灵涂炭。
“嗯,他们应该是在蠢蠢欲动,不然蜀桓帝不会将我爹的兵权交到你手里,他不仅是拿你来镇住他们,也是在试探你。蜀桓帝,比我们想象中的要精明。此番,你只可静观其变,不宜轻举妄动。”
霍青谣将整个形势都与秦暮羽分析了个遍。
“阿谣,蜀桓帝将你爹的兵权交与我的事,你...”叫他吃惊的,是她已经知晓了他已经当上一品大将军的事。
“是方才来的路上,凌风与我说的。他说你在筹备举兵谋反之时我还愣了一下,后来他便说了你当上一品大将军的事。日后,怕是我要改名叫你将军了。”她笑言,紧接着又敛下眉头,“哦...怕是没有那个机会了...”
“阿谣,你说什么呢,怎会没有机会,况且我还是习惯你叫我世子。”脸上闪过几分慌意之后,他轻轻扬起唇角。
末了,霍青谣抬起眸子,对上他泛着笑意的眸,“你可知晓你祖母为何要将我们单独留下来?”
“为何?”他的确很想知道祖母到底与她说了什么,心中只盼望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他还抱着一丝念想,也很想听她亲口说出来。
“那回你随我爹爹去了边塞之后,你祖母曾找过我一回,她说若是你能活着回来,就别让我再见你。她年纪都那么大了,却在我这个小姑娘面前求着我,我看着实在不忍,就答应了她。可你回来之后,我非但没能履行之前的承诺,还屡屡见你,与你在苑中抚琴,与你到湖上赏月。这些,都是我没能履行应允老夫人承诺的证据。”
秦暮羽的心蓦地沉了一下,他用力摇摇头,“我祖母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其实,他自己也无法衡量祖母与霍青谣在自己心里到底谁的份量比较重。他只知晓,他谁都不愿失去。
“世子,你祖母一人将你拉扯长大这么多年,实在不易,你不应为了我而忤逆她的意思。当初我就是为了沈司庭忤逆我爹爹和娘亲,才落得如今这个下场,你不应再走我的后路了。”
与她而言,自己就是站在秦暮羽面前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阿谣,那不一样,沈司庭负你,可我不会负你。”他一激动,想要握住她的手,被她躲开。
“可我早已配不上你了!”
这句话,霍青谣忍了许久,才在最后关头说出来。她不愿承认这个事实,可事实却是如此,容不得她不认。
“什么配不配的,我本就不在意那些,你也不必在意!”秦暮羽双眸泛红,他不喜欢霍青谣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
上回在秋水苑门前的那番生疏也是,今日刻意的强调他们的身份也是,他都不喜欢。
“你不在意,你祖母在意,世人在意,你能对你祖母不管不顾了吗?且不说我与沈司庭还有婚约在身,就算我与他彻底和离了,若是嫁进了你们丞相府的门,恐怕你祖母会在死在你我二人面前。你能承得下这份沉痛吗?你能抛开世间的种种繁冗礼节吗?”
霍青谣的这一声声质问,让秦暮羽愣了愣。这些,他确实没想过,他只想着要护着她,旁的,他都顾不上,也不在意。
可如今,他却被她的质问愣得说不出话来。
“你以为你能,可你终究不能,所以,以后别来找我了,好好照顾你祖母,我也不会有事的。”
带着一丝哽咽说完这番话,她便转身离去。一到正厅外面,云初便将披风披到她身上。天气突然变得阴沉沉的,空气中泛着一丝冷意。
这回,秦暮羽没去追她,霍青谣的话犹如一盆冷水浇到他头上,让他整个人清醒过来。其实,他很想告诉她他不在意世间的这些繁冗礼节,也不在乎她有没有与沈司庭和离,但他不能说他不顾祖母。
祖母,是他对家的牵挂。若是这个丞相府也没了祖母,那他也与霍青谣一样连家都没了。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霍青谣之前的悲痛。
以前他爹娘去世时,他尚还有祖母,还有个可以依靠的人。如今他才明白霍青谣说没了依靠时的心情,他心疼,可却无能为力。
凌风这回没白将霍青谣带过来,她的确化解了秦暮羽与苏氏的矛盾。
在回状元府的一路上,狂风暴雨倾袭而来,这是入秋之后下的第一场雨,没想到就如此暴戾。
云初没带伞,回到府门口时,她们只能躲在马车里,想等雨停了再下马车。不然这会下去恐怕还没跑到府门口的屋檐下,人就已经被淋透了。
不知怎的,等了半柱香,这雨都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虽躲在马车里,霍青谣却觉得身上越来越冷,好像连这气温都骤降了许多。
“小姐,您将奴婢的外衣再披上。”
云初见她唇色微微泛紫,将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披到她肩上。
刚披上,霍青谣便拿了下来,“不必了,我暂且没事,你还是穿上罢。这雨一时半会儿怕是不会停,你这么挨着会冻着,我尚还有披风遮着。”
云初无奈,只得又穿了回去。
正当她们二人望眼欲穿时,沈司庭与文轩也从书院回来了。见霍青谣的马车停在外边,他拿着一把伞走了过去,掀开车帘一看,她们二人正坐在里面,身旁也没个雨伞。
“阿谣,下来吧,我送你进去。”
沈司庭站在马车外面,朝她柔声说道。
霍青谣微微抿唇,有些犹豫,若是身上不冷,她怕是不会想要下去,可现在身上冷得很,她一心想要回到温暖的屋子里。
“小姐,还是下去罢。”
云初担心她的身体,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这才拢了拢披风,弯着身子下了马车躲到沈司庭伞中。云初也躲到文轩伞中,四人一前一后进了府里。
文轩故意走得很急,云初只好跟上他的脚步,将霍青谣与沈司庭落在了后面。
雨声哗啦啦作响,听不见他们走路的脚步声,只能感受到雨水溅到脚底的凉意。霍青谣刻意与沈司庭拉开距离,他便将伞往她那边挪动,自己的左肩被淋湿了一大片。
“阿谣,你再往外挪,我就遮不到你了。”
她的那点小心思被他一语道破,霍青谣的指尖绞了绞袖口,又一点一点靠了回来。沈司庭眸底闪过一丝喜悦。
那回他们收了画之后躲到街边商铺的屋檐下时,她也与现在一样,心里装着一点小心思,却被沈司庭一眼看透。
若是他身边没有阿月,那回他必定将她搂进怀里,不让她淋到一滴雨。可他能做到的,却只是将她沾了雨水的湿发拨开。
想起那次的画面,他凉薄的唇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紧接着,那抹弧度又慢慢消失,心中泛上一丝凉意。
那时的他尚且还能拨开她脸上的湿发,如今却是连靠近她都难了。
“我到了。”
一道无温的声音打破了他的回想,他抬眸看了一下,他们已经回到了秋水苑门前。
“哦...那你进去好好歇着,叫云初将屋子里烧得暖一些,厨房里有木炭。再叫她给你熬上一碗姜烫,暖一下身子,免得你受凉。夜里睡觉要掖好被子,不然冷风会...”
“我知道了。”他还没说完,霍青谣便打断了他的话。
“知道了便好,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到听雨轩寻我。”他掩去眸中的失落,看着她走进秋水苑之后,站了好一会才离开。
霍青谣躲在窗后面,看着沈司庭撑着伞站在外面,等他走了之后她才敛下眉头躺在靠椅上。
云初熬了一碗姜汤,让她喝下暖了暖身子,又拿来一条毛毯盖在她身上。
屋子里暖得让霍青谣泛上一丝困意,她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后,人便睡了过去。云初将放在旁边的火盆里又添了一些碳火,想让霍青谣更暖一些。
她双手托腮守在她身旁,弯起唇角,小姐的脸色看起来比前段日子好多了,精神头也比以前好了,她心中高兴得很。
等雨势渐渐停下来之后,霍青谣才醒过来。她揉了揉双眸走到屋外,迎面就吹来一阵冷风,将她的绸缎裙摆扬了起来。
一场大雨过后,苑中的扶桑花全都落光了,整个秋水苑里盈着几分凄凉。她将满苑的扶桑花送上时是夏日,那时她刚与沈司庭成亲,如今都好几个月过去了,扶桑花也要换了一轮,怕是要等到明年夏日的时候才能再看到了。
心底突然泛上一抹凉意,霍青谣不知晓是为了这些凋零的花还是想起了与沈司庭成亲这几个月以来发生的种种。
总之,虽然天气很凉,却让她觉得胸口有些闷。
“小姐,您怎么出来了?”
刚做好晚膳的云初一回来,发现她正魂不守舍地站在外头吹着冷风。放下端过来的晚膳后,赶紧将她拉进屋中。
“云初,你说沈司庭他是不是真的就不可饶恕?当初我一心要嫁给他,错也不是全在他身上,是我自己选的不是吗?”
她的这番话,让云初愣了一下,之前她不允许自己在她面前提起沈司庭,今日怎的突然主动提起他来了?
“小姐,无论谁对谁错,您与姑爷的这段情都已经过去了。”
云初一语中的,霍青谣眸里闪过一阵失落,云初到底是旁人,能比自己看得清多了。
用完晚膳后,霍青谣白日里睡得太多,躺在软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云初找来一本新的戏文,给她念了好几段她才慢慢阖上双眼。
帮她掖好被子后,云初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第二日,皇宫里来了一个小太监,是上次端了蜀桓帝赐下的毒酒到将军府里给王氏喝下的那个小太监,他叫展德,是后来秦暮羽与霍青谣说的。那次他立了功之后,回去好像升了级别,这回到状元府里都敢直接坐在椅子上了。
沈司庭与霍青谣一同来到正厅里,她只听见沈司庭叫了他一声德公公,她便也跟着叫了一声。
展德脸上盈着笑意,叫他们二人不要拘礼,而后没有直接说蜀桓帝交待的事,他先是来到霍青谣面前笑着问她,“沈夫人,你娘的事你不会怪我吧?”那笑里,明显带着一丝狠厉。
她藏在袖中的手指头深深嵌入掌心里,却还要笑着回道,“怎么会呢?德公公您也是照章办事,阿谣怎敢怪您。”
“那倒是,当日皇上啊恼怒得很,当场就给你娘赐下了一杯毒酒,杂家在端去将军府上的一路上都小心谨慎,生怕那杯毒酒里洒出来一些,到时候你娘喝了不死回去皇上会怪罪于我。”他面上带着几分害怕回忆起当日的事。
霍青谣隐去眸间的恨意,体贴地回他,“德公公辛苦了。”
“哦,不辛苦不辛苦,好在你娘那日没有抗拒,乖乖喝下了那杯毒酒,杂家才得以立下功劳升了级别啊。”
他越说越起劲,像是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沈司庭向他作揖,主动询问他,“不知德公公今日前来我状元府中所谓何事?”
他才将话题收回来,轻轻拍了一下脑门说道:“哎呀,你瞧我这个脑子,差点将皇上交待的正事给忘了。”
霍青谣心里冷笑一声,若他真是这么容易忘事,哪儿还能待在蜀桓帝身边,这脖子上的脑袋怕是已经不知道掉了好几回了。
“前两日,苏侯爷的千金安宁郡主来到了京城中,苏侯爷是四方诸侯之一,这令千金来到了京城中皇上理应设宴款待,可谁知那安宁郡主只喜欢这设在后花园里的宴会,皇上只好依了她。今日总算是没有下雨了,皇上便下旨今夜设宴。他念着也许久没见到沈夫人了,便让杂家来邀你们一起去参加款待安宁郡主的宴会。”
德公公口中的安宁郡主霍青谣听说过,她全名叫苏晚仪,是东都诸侯苏宴山的女儿,但没见过她本人。只听说她生得一派清丽之姿,也是个美人胚子。她一生下来,蜀桓帝便赐予了她安宁郡主的名号。
若不是她从小不在京城中长大,怕是比此前的霍青谣还要得蜀桓帝的恩宠。蜀桓帝这回允了苏晚仪的愿将宴会设在后花园中不只是因为喜爱她,也是忌惮她爹爹苏晏山。
如今这四方诸侯里,苏晏山的封地最大,子民最多,权势也是最大。
怕是那苏晚仪此番来到京城不是来闲玩的,是来替她爹探探蜀桓帝的底子的。那日她在丞相府中与秦暮羽说的事,怕是要应验了。
“二位今夜可要赏脸啊。”展德特意嘱咐一声。
“公公哪里的话,皇上交待的话,臣怎敢不从。”
沈司庭客气地回道,霍青谣也与他一同客气了一番。他传完话后,也没多留直接回了宫中。
“阿谣,方才他说的那番话你别放在心上,不过是小人得志的丑恶嘴脸罢了。”沈司庭柔声安慰她。
“他想说便让她说罢了,我若是真与他计较那才真是着了他的道。”霍青谣不是没放在心上,而是不能与他计较。若是与他计较,他一回去就能添油加醋的禀告给蜀桓帝,到时候岂不是又让他立了一功。
“你知道便好。”
沈司庭说出这句话时,她已经走出正厅。
到了傍晚,他在府门口侯着霍青谣,等着与她一同进宫。
霍青谣出来时,身上穿着一身绣着连珠团花锦纹的淡蓝色绸缎裙,腰间用一根淡蓝软纱轻轻束着,发髻上簪着一支珠花簪子,上面垂着流苏,垂下的流苏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
这样的她看起来细致清丽,脱俗不凡,让沈司庭看得有些入了迷。
他伸出手去,想要将她扶上马车时,直接被她忽视了,她枕着云初的手上了马车。
一路上,沈司庭想开口与她说话,可话到了嘴边又被他活生生咽了下去,见她这副眉梢间透着冰冷的样子,他就知晓她不会想与自己说话。
到宫中的后花园时,朝中的大臣已来了一些,皆携带着家眷。他们见到她时,都刻意避开些距离,生怕与她扯上什么关系害到自个儿。
许多人都带着惊愕地目光看着她,他们没想到蜀桓帝居然也会邀她。虽然容貌过人,可到底是没落之人,没什么好瞧的,他们大抵是瞧了她一眼之后就移开了目光。
她与沈司庭方才落座,秦暮羽与苏氏也到了。他一见到霍青谣,那双眸子便停留在她身上挪不开眼。苏氏轻咳一声,他才收回自己的眸光。
有了苏氏在他身旁,他不敢与她有太过接触。他心里落寞,可沈司庭心里却是高兴得很,不然自己上去与他起争执,只怕是更会惹霍青谣对他生厌,有了苏氏这个横在他们二人之间的绊脚石,他连心情都变好了许多。
等大臣们都纷纷到齐之后,蜀桓帝才慢悠悠来到后花园中,他旁边跟着的妃子,仍是得宠多年的林贵妃。
这么多年过去了,林贵妃的眼角只稍稍添上几道皱纹,容貌几乎从未变过,仍是一派倾国倾城之姿。她当年不仅将皇后拉下了台,还能得蜀桓帝的恩宠这么多年,这其中的门道,不单单是靠一副好看的皮囊就可取胜的。
她与历朝历代争着抢着要登上皇后之位的妃子不同,如今这皇后之位都空了这么多年,她倒是也不急着上位,可见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女子。
她与蜀桓帝一同落座之后,看到在底下垂着头的霍青谣,扬起覆着红色胭脂的唇朝她说道:“阿谣,过来。”她抬起手,轻轻摆了一下。
“是,娘娘。”
霍青谣恭恭敬敬应了一声。
众人面色皆惊了惊,心想这林贵妃胆子可真是不小,竟然第一个叫的人就是罪臣之女。
可接下来,他们的面色又惊了惊,蜀桓帝也扬起眉梢与她说了话,“阿谣,朕许久未见到你了,你与沈状元成亲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
霍青谣坐在林贵妃身旁,朝他微微鞠躬,“阿谣过得都好,有劳皇上挂心了。”她说这句话时,恨不得将手狠狠掐到蜀桓帝的脖颈上。可皇帝就是这样,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既想让人对他尊崇,又想让人生畏惧之心。
“嗯,朕的贵妃都在朕耳边念叨你有好些时日了,说自从你嫁了人之后就未见过你,对你甚是想念得很。而且,朕与贵妃也好久未听到你抚琴了,今夜你可得好好抚上几首曲子,给我们解解瘾。”
他什么话都说了,唯独没提她爹娘的事。在他心里,这件事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是啊,阿谣,我与皇上都十分想念你的琴声,你好不容易进宫来一回,一会你可得让我们尽兴尽兴。你知晓的,我最爱听的,就是你弹的曲子。”
林贵妃将白皙纤细的手覆上她的手背,眸间一片怜爱之意。霍青谣的心稍稍颤了颤,她这样,给她一种很像娘亲的感觉。
“阿谣遵命。”她乖巧地应承一声。
若是将军府没出事之前,霍青谣真的觉得蜀桓帝与林贵妃是真心实意喜欢她,对她好,可如今,她只觉得这二人皆虚伪得很。与霁月相比,她们的戏才是最精湛的。
下面坐着的人皆屏气凝息看着上面那三个人讲话,没人敢动筷子,亦没人敢说话。
霍青谣发现,所有的人到齐了,唯独今夜的主角,安宁郡主苏晚仪没到。但察觉到异样的不是她一个人,底下的人也都注意到了。
“安宁,出来吧!”
见底下的人面面相觑,蜀桓帝才拍了拍手,叫苏晚仪出来。
一时间,宴会上涌出许多舞姬,还有几位乐师。乐师迅速入座,弹奏曲子,那些穿着暴露的舞姬便开始摇起身子,一片摇曳生姿之景,看得蜀桓帝与底下的大臣双目眨都不眨。
不知怎的,霍青谣鬼使神差用眼角余光轻轻瞥了沈司庭一眼,他也在看着那些舞姬跳舞,只不过那双幽深的眸子中没有旁的男子眸中的那股灼热感。她这唇角,隐隐漾开一抹笑意,稍纵即逝。
秦暮羽的眸光更是不在她们身上,他时不时趁着祖母不注意,便抬眸看向林贵妃身边的霍青谣,眸光里的炽热清晰可见。
今夜的霍青谣,在他眼里迷人得很,谁都比不上。
等这支舞过了三分之二后,那些舞姬中间突然慢慢显露出一个清丽俏人的面容,她的年纪看着与霍青谣差不多一般大,穿着一身淡粉色百水裙,纱裙上绣着一朵朵芙蓉花,发髻上斜插着芙蓉暖玉步摇,上面的珠子随着她的舞姿轻轻摆动。
她的舞姿比那些舞姬的舞姿更胜一筹,腰身轻轻摇曳,一双眸子水灵动人,腮边的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过白皙的面颊,生出几分诱人的风情。
她的出现,让在场的男子皆睁大了双眸,眸光再也没从她身上挪开过。霍青谣觉得,她就是自己与霁月的结合体,既有着高贵冷傲之感,又有着轻柔动人之姿。
这安宁郡主,比她想象中的要惊艳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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