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红妆,满城皆庆。
迎亲队伍的人儿从街头排到街尾,井然有序。
路旁皆是维持秩序的士兵,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比肩继踵,个个皆伸头探脑去观望这壮观的皇家婚礼。
今日是年三十,也是他们的大婚之日。
傅清远一身大红直裰婚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
他身材修长挺下,穿起喜服,整个人看起来洁净而明朗。
他骑着白色骏马,走在迎亲队伍最前方。
冬季白日短,天很快黑下来了。
迎亲队伍出发时已是黄昏,走至宫门,夜色已低垂。
皇宫内,四处挂满红灯笼,入眼处,都是一片红艳艳的华丽。
流云殿殿门下铺了大红锦绸,从殿门一直蜿蜒铺开到流云殿院外。
流云殿房檐廊角也都高挂了红绸裁剪成的花。
慕初和坐在寝房铜镜前,等候着四宝替她挽成发髻,戴上凤冠。
流光溢彩的嫁衣映着慕初和桃花般的清颜。
如水波流转的清眸旁贴着金色的花钿,华贵与清丽相互交辉。
慕初和全身散发绝色光芒,看得四宝呼吸一窒,停下手中动作道:“公主,你今夜真好看。”
由衷赞叹,四宝嘴角却没有笑。
今夜四宝换上了红色宫装,大红喜色映着四宝面容,让她略显憔悴苍白清容精神了不少。
慕初和的注意力都在四宝憔悴面容上,关心出声询问道:“四宝,你怎么了?”
“奴婢没事,只是有点累。”四宝摇摇头,手上玉梳继续梳理三千青丝,发髻已半挽起,要全挽才能戴上凤冠。
“是不是这几日替我布置寝殿累着了?”慕初和转过头,顺势握上四宝的手。
“奴婢真的没事。”四宝慌忙将手抽出。
四宝小手冰凉,身子摇摇欲坠,慕初和感觉她有点不对劲,玉手覆上她额头,竟发现她额头跟她小手一样冰凉。
“四宝,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请御医?”慕初和欲起身。
四宝忍着难受,拉住她的手,摇头道:“请公主不要因为奴婢而误了吉时。”
“是吉时重要,还是你身子重要?”慕初和挣脱四宝的牵制。
四宝紧紧抓住,怎么也不肯松开,末了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喷出,鲜血喷落在地,有几滴滴落在四宝衣裳的衣襟上。
“四宝。”慕初惊呼跑到四宝身侧,抱住四宝将倒的身子。
四宝奋力推开慕初和,虚弱道:“公主,今天是你大喜日子,不要弄脏了你的衣裳。”
“你都这般模样了,还管什么衣裳,我去唤人请御医。”慕初和着急起身。
四宝一把拉住她,“公主,四宝服的慢性毒药无人能解。”
言毕,一股腥甜从喉间涌上,四宝再次吐了一口鲜血,一抹艳红留在了嘴角边。
她下意识推开慕初和,慕初和好像察觉到了她的用意,紧紧将她搂住。
“你疯了?”慕初和着急大吼,往日的淡定全然不见了,“一定会有办法的,宫中厉害的御医那么多,你一定会没事的。”
大吼过后,慕初和反应过来,着急将四宝抱起,往门边走。
走到门边时,四宝用尽力气从慕初和怀抱挣脱,二人同时跌坐在门边。
四宝努力坐起,她想去扶慕初和,却发现自己痛苦到已经使不上力气。
“公主,请不要误了吉时。”
“好,你不想我误了吉时,便将你喝毒药的缘由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慕初和强行让自己震定下来。
略有迟疑,犹豫了半响,四宝最终开口道:“清风公主让奴婢在公主玉梳里下毒,奴婢做不到。但事不成,清风公主事后必然也不会放过奴婢,所以奴婢把清风公主要给主子下的毒药喝了。”
四宝语气极其平淡,平淡到似看穿了世态炎凉。
“你怎么那么傻,你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帮你的。”慕初和语气软了下来。
一切皆因她而起,她到底有什么资格责骂。
“公主身份高贵,怎么可以为了奴婢的贱命去犯险。”
四宝的话像利刃,一寸一寸刺进她的骨肉,刺进她的心房。
她不会解毒,看着四宝痛苦模样,慕初和着急到双手发抖。
上前将四宝搂入怀中,同四宝一同瘫坐在门边,望着漆黑夜空,
四宝半躺在慕初和怀中,眼角一滴清泪滑过脸颊。
屋檐照下的昏红烛光,映在四宝惨白面容上。
慕初和还没开口,四宝首先打破沉默。
“公主,不管你是不是原来的慕初和,你都是四宝见过最好的姑娘。”
“原来你都知道。”慕初和哽咽回道。
“四宝虽没公主聪明,但是四宝并不傻,公主这般大的改变,四宝还是有所察觉的。”
心疼无比,慕初和想流泪,却一滴都流不出。
天空又飘下了细雪,门前除了一片昏红,只剩冷清,慕初和嘴角那抹艳红也掩盖不住这抹冷清。
未闻慕初和回话,四宝继续道:“奴婢这辈子欠公主的,下辈子做牛做马一定还给公主。四宝现在只想再与公主出一次宫,去一次半闲居,吃一盘栗子……糕。”
四宝的气息顿在这一句,天际细雪随风越过横廊,飘入厢房,落了坐在门边两位女子一身。
紧紧搂住四宝,慕初和感受到她的身子越变越冷。
这个看似光鲜亮丽的世界,有她看不到的肮脏和丑陋,丑陋到让她心犯恶心。
胃中如翻江倒海般难受,慕初和一阵反胃,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成亲前不允许吃任何东西,所以她吐的都是清水。
抱着太多愧疚,慕初和沉溺在四宝的死亡里不能自拔。
还没从四宝的死亡中缓过,横廊前方的正殿一阵骚动,宫婢太监慌乱大叫道:“傅将军逼宫造反了。”
“造反?”慕初和从声声大叫中回过神来,将四宝平躺放下,跑向了正殿。
她想过傅清远娶她的种种原因,但她从未想过,傅清远想要的竟是这君王之位。
喜服裙长曳地,慕初和双手提起,快步跑出流云殿,颈上长命金锁下的金片随她动作,互相碰撞,发出泠泠清响。
天下细雪,慕初和赤脚跑在铺满白雪的宫道上,脚底的冰凉已及不上心间的冷。
浓稠如墨的夜幕,宫道两侧的喜庆的红灯笼也掩不住这突然的风云突变。
慕初和也等不到她想象的翩翩公子,骑着白色骏马,将她迎娶进门。
十万精兵,将皇宫内外包围,金銮殿内,傅清远手持长剑,剑指慕寒脖颈。
殿下都是傅清远的人,顾千夜一身戎装站在殿下,指上玉扳指于昏红烛光上闪烁不定。
此情此境,慕寒一脸漠然,他直直看着傅清远良久,淡然说道:“你果然是那时留下的祸根。”
“你既然记得那件事,那你又记不记得?你是如何一剑穿过我父皇的心脏,让他惨死在我眼下的?”傅清远手中指向慕寒脖颈的长剑忽向他心脏刺去,剑刺入身子,血染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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