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湛煊道：“这么危险，你不要过去。”眉头拧了起来，英气勃勃的脸少不了多了几分阴沉。

　　颜妍一点也不怕他这脸色，反而将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问：“阿湛不愿意让我留在身边吗？”

　　这一句问得婉转缠绵，墨湛煊被人灌迷汤的次数不知多少，偏偏对颜妍一人灌的迷汤毫无抵抗力，将眉皱成一团，声音没有刚才的大了：“当然不是。”

　　“阿湛把我留在这里，不怕回来的时候，妻儿都不见了吗？天下这么大，颜妍好想带着恒儿，四处游览一番呢。”

　　墨湛煊一把抓了她，往她腋下乱挠：“岂有此理，你又威胁本王。竟然养成习惯了。”

　　颜妍噗哧一声笑起来，在墨湛煊的大掌下扭着要逃：“不敢，不敢了，王爷要颜妍留下，颜妍遵命就是。”

　　墨湛煊没有想到她那么好说话，停了手，把她拉到面前，仔细为她整理了额前的乱发：“快出发了。”

　　两人去见了萧舒舒，恒儿玩得像两个小泥人似的，见了墨湛煊，缠上来想扯墨湛煊腰间的神威宝剑。

　　过了一个时辰，霖风已经准备就绪，过来禀报：“人马已经挑选好了，就等王爷将令。”

　　墨湛煊点了点头，斟酌了一会儿，对霖风道：“你另外给王妃选一匹乖巧年轻的好马。”

　　霖风应了，立即就去办了。

　　颜妍等霖风走了，才笑着瞥墨湛煊一眼：“不是已经屈人之兵了吗？欺负得我答应了不去，怎么又要给我选马？你难道是怕我自己又偷跑？”

　　墨湛煊气得咬牙，抓住她的手就把她往怀里扯：“你哪儿也休想去，本王亲自当狱卒好了。”

　　他这两年里被颜妍捉弄得惨了，想来想去，带着颜妍在身边，虽然危险，但出了什么事，至少能护得她回来。

　　要是再来一次当年松森山脉连挑雪渊四关似的疯找，那才叫折磨人呢。

　　颜妍伸个懒腰，伏在墨湛煊怀里，没有动弹。

　　墨湛煊本来被她气得无可奈何，低头一看，温玉在怀，柔美诱人，倒觉得带着颜妍是件好事，低头撩拨她的乌发，正想把钗子拔下来，好好温存一番，外面脚步声忽然接近，只能硬生生逼自己停了手。

　　有人掀开帘子进来，又是霖风。对墨湛煊禀报：“颜姑娘的马匹已经挑好了。”

　　颜妍早在霖风进来前就睁开眼睛，挣出墨湛煊怀抱，走到一边去整理行装。

　　“为免雪渊兵发现异常，最好夜行。传令下去，今晚早点做饭，饭后出发。”

　　暮色苍茫中，一支不起眼的队伍在林中启程。

　　穿山越岭，直奔且柔。

　　雪渊那个不起眼的小城，静静屹立在他方，丝毫也不知道改变天下的契机，即将由它而始。

　　当墨湛煊携带着心爱的妻子出征的马蹄第一声响起时，一切已经注定——在伟大辉煌的亭朝开卷篇中，且柔这个名字，将被人们永远记住。

　　晨晖的照耀中，飞照行领着凯旋的军队行走在平坦大道上，远方，南昭都城的城门在望。

　　南昭溃败的残军已经被消灭干净，他随身携带的两个匣子内，分别放着乐狄和乐震的首级。

　　那一对父子，曾是他的主人。他追随着他们，拼命、流汗，最后成了兔死后的犬，飞鸟尽的弓。

　　不甘！他不甘心。

　　这股不甘心使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背叛，背叛成就了他。

　　呜……………呜……………古老的号角发出长而低沉的声音，欢迎他的归来。

　　城门已经大开，飞照行在齐鸣的号角中，带着澎湃的快意踏进曾经的南昭都城。

　　南昭已不存在。南赫锦已死，皇族已灭。

　　两道旁，跪满迎接的百姓，这些亡国的子民显然是被士兵们从家里驱赶过来的，哆嗦着跪在地上，或疑惧或愤愤的视线千万道，躲躲闪闪，若有若无地从各处射来，集中在他的身上。

　　这种绝对称不上好感的视线，不曾削弱飞照行的兴奋和得意。

　　不必理会，这些卑微而跪着的百姓，无从知道南赫锦的懦弱和无能。他们不知道，王者，必须果断、狠辣、无情。

　　谁又比得上雪域影？那个风流倜傥，剑法和目光都一样凌厉的雪域王。

　　旁观者清。

　　飞照行比雪域影更明白，皇上是雪域影的一道难关。

　　当皇上在雪渊皇宫咽下最后一口气，天下已经没有什么能束缚雪域影，阻止雪域影。

　　这让飞照行非常高兴。人生就是一场赌博，要赢得风光，就要有眼光。飞照行错跟了乐震，但这回他总算押对了宝。

　　他选对了雪域影，得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过了城门跪地迎接的亡国百姓，越往里走，越发觉街道上的冷清，偶尔看见的，都是惶惶不安的面孔，在雪渊士兵反射着日光的锋刀下，表情近乎雕像般的冷淡。

　　一名雪域影的心腹侍卫等待在大道上，截住了意气风发，正要往皇宫去的飞照行：“雪域王不在皇宫，在王府。”

　　飞照行颔首，勒转马头。王府是雪域影新建的的府邸，待在那里也很寻常。

　　他在王府下马，人目便是满目疮痍，愣了一下，才跟着那名侍卫，跨进高高的门槛。

　　府里绿苔处处，草木极深。

　　隔着被火烧出一片焦黑的雕柱远远看去，雪域影独自一人，独立在这一片荒芜孤单中。

　　这独立的背影，即将拥有这一片大奸河山，从此千秋万世，被后人传颂他的名字。

　　飞照行不敢大意，走过去站定了，恭声道：“禀报雪域王，末将已将乐狄乐震两人的首级带回来了。”

　　雪域影早知道他来了，转身打量他一眼，笑道：“辛苦了，你做得很好，我已经准备了赏赐，来啊，念。”

　　一名侍卫走上来，打开手里的卷子，一项项念下来，果然赏赐不少。飞照行跟着乐震，从前也常出入南昭皇宫的，听那赏赐里面，竟有好几样是南昭大王也舍不得送人的珍宝。

　　雪域影挑了主位坐了下来，脸上淡淡的，似乎在笑，眼里笑意却又不是很浓，看不出个究竟。飞照行等那侍卫念完了，行礼谢了赏赐：

　　“末将都是托雪域王的福气才打了一场不丢脸的仗，不敢收那么多赏赐。”

　　小心地问：“乐狄和乐震的首级，雪域王尚未过目，是否……………”

　　“不必了。”雪域影摇头：“我还信不过你吗？”

　　两名美艳的侍女捧上热茶，分别奉给雪域影和飞照行。飞照行谢了雪域影，双手接了，茶碗晶莹透亮，一看就知道是难得的珍品，但在这片荒芜的王府里，又显得格格不入。

　　雪域影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啜了一口热茶：

　　“我想在这里披满了彩绸，摆满了精致的家具，却不能使这里恢复一点一丝的生机。我也曾经命人重新修理这里颓倒的墙，但一动工，我又下命停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飞照行放下茶碗，坐端正了，才谨慎地回答：“过去的还是回不来了。”

　　雪域影薄薄的唇动了动，似乎扬了一个笑，但很快又消逝了：“不错，失去的永远都失去了。为什么人在取舍的时候，总是想不清楚这点？我真的很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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