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性子不羁随意,拜师仪式就只是让明月青给他规规矩矩的三跪九叩而已,明正林提议的摆香设案,宴请亲朋及邻里等等,清风听了就头疼,通通让他推免了。
自从将明月青接到家里至今,明正林就一直对她小心看护、尽力照顾,就怕自己一个疏忽,有负杏花所托,更觉得对不起明月青的生母月瑶。因此,这些年来一直生活得小心翼翼,如今一朝将重担卸下,身心俱是舒畅无比,走路似乎也轻快了许多,对清风说不出的感激。
清风和明月青在家又呆了三天,待一切全部收拾妥贴,才离开。
临走前夜,明正林和清风两人抵足夜饮,明正林不知是高兴、是感慨、还是因为不舍,竟喝得醉了,直到第二日,明月琼端着洗漱用具进来,他才惊醒。
阳光穿过窗棂,透过窗布,柔和的投照在塌前,明月琼呈现在柔光里娇美的小脸,让明正林有一丝恍惚。
女儿今年八岁,越长越像夫人,通过女儿的面孔,明正林仿佛看到了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夫人小时候的模样,昨夜的酒似未完全清醒,他抬手伸向明月琼:“夫人……”
明月琼吓了一跳,怯怯的叫了一声:“父亲?”
明正林这才惊觉,怎么会这么失态?也许是放下了心中的负累,昨夜喝酒时,特别思念已故的夫人,那缠绕在心头的情愫竟然延伸到了今晨。
揉着欲炸裂的太阳穴坐起身来,而睡在身边的明月青不知何时已经起床,人已不在屋里。
明月琼去桌边倒了一杯凉茶来递给父亲:“道长伯伯和妹妹已经在等你了。”
明正林接过茶杯,一口饮下,一线凉意顺喉而下,让他醉意消散,把空杯递给女儿:“知道了,你去给他们说,我这就来。”
明月琼拿了茶杯,去桌边收拾了昨夜饮酒的杯盘,转身无声出了屋子。
明月琼做事细致、周到,很让他欣慰,反观明月青,一直在他的呵护下成长,几乎什么都不会。今日跟清风去华山,将来一切都得靠她自己,也不知她能不能做得来。
不敢多想,快快穿了衣服,匆匆洗漱了来到正厅。
……
明月霄半跪在明月青身前,拉着她的小手,像个小大人一般,千叮咛、万嘱咐,明月青红着眼睛,只管点头。
明月琼双手交握,站在一侧,静静看着絮叨的两人,平静的眼眸看不出一丝情绪。
坐在一边的清风见明正林进来,站起来调侃:“子卿,你这酒量也忒浅了,这都几时了才起身。”
明正林面露尴尬:“抱歉,小弟酒力浅薄,耽误清风兄的行程了。”
清风无所谓的挥了下手:“还好还好,正好赶上送行。”哈哈一笑,甩甩衣袖,向外走去。
不是他心急,是怕出发的晚了,将今夜的住宿也给错过了。
路过明月青身边,弯腰拍了拍她的肩头:“走吧。”
明月青水汪汪的大眼睛飞快地看了一眼明正林,努力控制不让自己扑到父亲怀里,咬着嘴唇跟着清风一起出门。
道是有情伤别离,不若拂衣踏轻尘。分别是很伤心伤情的,与其哭哭啼啼纠缠不舍,不如早早赶路。
清风当先出了院门,走到马车前,才回身对跟在身后的明正林道:“子卿就不要远送了,老道我保证,将来一定还你个活蹦乱跳的丫头来。”
不是他夸口,通过这十几日和明月青的相处,他发现这丫头心思敏捷、领悟力奇佳,日后必会学有所成,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明正林既然把明月青交给他,相信他定然不会薄待了她,此刻唯有放心点头。
清风俯身抱起明月青,将她放到马车上,在她背上轻推了一把,赶她进了车厢,跟着抬腿坐上车辕:“走了。”
再没有过多的辞别语言,扬起马鞭,驾车远行。
坐在车厢中的明月青感觉到马车启动,扑到车窗前,掀开布帘探出头去:“父亲、哥哥、阿姐、姑婆……”忍了一早的眼泪,终于涌出眼眶。
明月霄咬着嘴唇,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终于转过街角看不到了,只觉心像空了一块般难受,忍不住拔步追去。
“明月霄!”明正林厉声叫住他。青儿若是看到追去的哥哥,还能走得掉么?
明月霄定定的站着,眼泪顺颊滑下。袍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好一会儿才放开,一抹眼泪,回身风一样跑回了医阁,一眼也不看明正林。
他不知道父亲和清风道长的决定是不是真得对青儿有益,青儿还这么小,就离开家去过没有他陪伴、照护,且十分清苦修习的日子,直到看到载着小妹妹的马车消失在眼前,他才意识到,今后会有很长时间见不到她了,也因此在心里有些怨恨父亲。
王姑婆拿衣袖擦了擦眼角,嘴里嗫嚅了一句什么,也转身进去了。
明正林默默站了一刻,转身看见明月琼望着街角发呆,嘴角含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明正林脸上一沉:“月琼?”
明月琼见父亲阴沉的脸,忙收回心神,低眉颔首:“父亲。”
看见女儿乖顺的模样,他以为自己刚刚看错了,此刻他心情低落,也懒得深究,对她挥了一下手:“进屋吧。”转身走去医阁。
“父亲,”明月琼突然叫住他:“要是女儿也离家远行,你是不是也这般舍不得?”
因为明月青要离开,父亲这几天明显变得有些阴沉,看得她心里又嫉又恨,明明不是自己的孩子,却将大部分的感情和精力放到那孩子身上,她和明月霄算什么?
明正林皱起眉头:“你们都是我的孩子,会有什么不同?”
明月琼目光闪闪的盯着父亲:“你待明月青与我和哥哥就不一样!”
明正林讶然的看着她,明月琼眼中的怨忿是那么明显,让他突然想起明月青曾经向他说过,明月琼说她是捡来的话来,脸色更是阴沉。
抱明月青回来后,他便一再告诫家中所有人,无论何时,都不能让明月青知道自己是被抱回来的,明月青和他们一样,都是自己的孩子。
他自认对这三个孩子无一偏颇,却不想明月琼会有如此想法,是他做错什么了吗?
明月琼不待明正林言语,扭身也跑了进去。
明正林紧抿了嘴,整理了下心情,也迈步走进医阁,医阁门一开,很快会有患者前来,马上要忙了,明月琼的反常只在他脑中停留了一瞬,便即消失。
……
清风驾车出了长安城,取道向东,往华山而去。
明月青毕竟是个刚满五岁的孩子,离别之情很快被窗外的事物和景致替代,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彩,爬在车窗,不停地向清风问东问西的。
想想今后身边多了一个小人儿,多了份责任,而这个小人儿和他脾气相投,没有半点不合。因而,这份责任让清风亦十分期待,也让他振奋不已。
对于明月青的疑问,十分有耐心得一一解答,甚至主动将她没见的过事物和景致指给她看。
出了长安城,视野蓦然开阔,春天给蛰伏了一冬的原野带来勃勃生机,让人心胸随之开阔,为之振奋。
天空湛蓝,空气格外清新,明月青趴在车窗上呼吸着空气中的泥土与青草特有的芳香,激动、兴奋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不一会儿困意上涌,歪在坐椅上睡着了。
清风听到车厢里没了声音,掀开棉帘看到蜷卧睡熟的明月青,拿起外袍盖在她身上。
五月初始,风和日暖,天高云远。远山如蜿蜒的青龙,匍匐在天外。农田阡陌,鸡鸣犬吠交织在一起。道路两边柳枝吐绿,送来春日浓烈的气息,搅动着清风平淡无波的心湖。
又是一年春来到,而这个春天,因为明月青的存在,格外的不同。
……
因为要照顾明月青的身体,清风没有十分着急地赶路,每日走走停停,第三日午后才走到华阴县,当夜便宿在了县内,打算明日一早上山。
纵是如此,夜间吃饭时,看到明月青疲倦而苍白的小脸,清风决定在客店多住一天,待她身体缓上一缓再上山。
睡了一觉后,明月青的精神好了许多,早饭一过,清风去处理马车,留下明月青在客店等他,嘱咐她不许乱跑。
明月青一人在客房里等得实在无趣,就跑到客店门口坐着,巴巴地望着客店的院门,等着清风回来。
等了许久,也等到清风回来。看客店门外有一株桃树,尚有未谢的几枝粉花开得正好,便跑出去想要摘一枝来。
即使是那最低的花枝,个头不高的明月青就是踮起脚,努力伸长了手,挣得满面通红,怎么够也够不着。
忽得,大腿一紧,被人从后面抱起,凑到了花枝前。
明月青吓了一跳,一扭头看到刘病已微笑的脸,顿时又惊又喜:“病哥哥?!”
在长安之外,以这样的方式见面,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刘病已笑着晃了下她身体:“快摘吧,我可抱不动你太长时间。”
在离家这么远的地方,看到熟悉的人,明月青无比开心,“哦”了一声,赶紧折了一枝桃花。
刘病已将她放下来:“明月青,你怎么会在这儿?”
明月青正同时问:“病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刘病已给她理好衣衫:“我和一个朋友恰好游历在此,刚要出门,就看到了你。”
说着话,手指向店门口指了一下,客店院门口站着一个穿了件白色锦袍,年纪和他差不多的一个男孩。
明月青朝锦袍男孩露齿一笑:“哥哥好。”
锦袍少年微微点了下头,以示招呼。
刘病已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明月青手执桃花,仰着小脸:“我要跟师父去华山学剑。”
两个男孩眼中同时掠过一丝惊奇:“到华山学剑?”
明月青点点头:“嗯,我师父特别厉害,他的剑舞得跟风一样。”
锦袍男孩笑了:“小弟弟,好看未必中用,你别是被他骗了吧?”
见有人质疑清风,明月青不高兴地撅嘴:“你胡说!师父才不会骗我。”
刘病已想了想,也觉奇怪,之前两次去医阁换药,并未听他们提起过。略微沉思了一下,拉着明月青的小手说:“明月青,你父亲和哥哥呢?”
明月青看着刘病已,脸上笑容重绽:“他们都在家里。”
刘病已不放心的追问:“他们知道你来这里吗?”
“知道啊。”明月青着刘病已的手再次重申:“病哥哥,师父没有骗我。”
刘病已回头和锦袍男孩互看了一眼,转头又道:“那你怎么一个人在此?”
明月青老实答道:“师父出去了,他说一会儿就回来,让我在这儿等他。”
刘病已将信将疑,想了一下说:“走吧,咱们回客店,哥哥陪你一起等师父。”拉着她往店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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