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躲过了卫兵的追赶,明月青在这个大风的夜里,像个午夜游魂一般,借着各处暗影,摸回了家。
为了躲避巡夜的卫兵,今夜回得比前两夜都要晚得多。站在寂静的后院院门外,不敢拍响后院的小门,略微犹豫了一下,脚尖一点,闪身跳进不高的院墙里。
墙外忽然飘进来如鬼魅一般的身影,将刚刚出完恭的明月霄吓了一大跳。
“是……”‘谁’字还未喊出口,一只柔软的小手已捂到他嘴上,耳边一个粗哑的声音悄声道:“哥哥,是我。”
明月霄好半晌才回过神,原来有着鬼魅一样身法的黑影,竟然是明月青。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明月青显露武功,第一次便震住了他。
拉开捂在自己嘴上的那只小手,转身看着蒙蒙月光下五官模糊的明月青:“青儿,这么晚了,你是才从外面回来吗?”
明月青迟疑了下,点头悄声道:“我有点事,出去了一趟。”
明月霄十分担心:“青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哥哥?”
明月青怔了怔,摇头道:“没事。”
“青儿……”明月霄更担心了,就因为他不常在家,她有什么事就可以瞒着他了?
明月青不擅说谎,只怕明月霄再问下去,自己难免说漏嘴,忙将明月霄往他屋里推去:“哥哥,真的没事,你快回去睡觉吧。”
总之,从明天开始她哪儿也不会去了,经过今晚的围捕,就是想去,也不敢了。
明月霄侧身躲开明月青的手:“青儿,你不相信哥哥吗?”
哥哥的话,让她心里有些内疚,也很矛盾。不是不相信哥哥,而是明月琼一再警告她,不许她对家里任何人讲。
在她看来,哥哥在宫里当太医,见多识广,说不定能给阿姐想出办法的;可阿姐已经说了有办法解决,让她别多事,显然是不想让家人知道,她若自作主张的说出来,必定会惹阿姐生气。
最终,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哥哥,青儿相信你,青儿真的没什么事。”
看着明月青模糊的脸庞,明月霄只觉很是无奈,无力低叹一声。她什么时候起也和自己这样生分了,有心事再不会像小时候那样跑来问自己了。
默了一下,对明月青道:“好了,你去睡吧。”
明月青轻舒一口气,点了点头,暗夜里,她没看到哥哥脸上的失落,转身走去她和明月琼的屋里。
“青儿,”明月霄忍不住又叫住她:“哥哥没有多大本事,帮不了你,你会怪哥哥吗?”
明月青听出哥哥话语里的无奈,还有一丝不被信任的酸涩,脚下一顿,回头看着明月霄黑沉高大的身影,心头一暖,眼中涌起一股湿意。
哥哥还是小时候的哥哥,还有父亲他们,都是她的家人,是她想多了。
几步跑过去,扑到明月霄怀里:“哥哥,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哥哥,青儿怎么会怪你?青儿真的没有事。”
感受到明月青对自己的依恋,明月霄心里释然,伸手轻轻抱住她清瘦的身子:“哥哥哪儿有你说得那么好?”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满满的欢喜。
下巴蹭到她的发顶,一股轻微的汗味飘到他的鼻端,忽然间明白过来,不是明月青和他生分了,而是她长大了,不像小时候那样,只顾自己开心,不计后果,不管他人。现在,有什么事情自己悄悄解决,自己默默承担,这样的明月青,更让他心疼。
……
从织染坊出来,欧阳宁城和陈超两人又来到柳条巷的小院,站到院门前,呼呼吹过的风里,传来阵阵槐花的甜香。摸着冰冷的门锁,他暗想,这小院里到底有何古怪,吸引这小贼两次三番跑来夜探?
心思微动之际,与陈超交换了下眼神,脚下一点,纵身跃过院墙,如灵猫般无声落入小院里。蒙蒙月色下,风吹着院中槐树树叶哗哗作响,欧阳宁城全身戒备,一边凝目四下查看,一边悄无声息的向北面主屋掩去。
在几间屋子细细查看完毕,除了北屋地上有个摔碎的茶壶,看似走得匆忙,没人收拾以外,几间空屋,再看不出一丝异样来。
欧阳宁城站在院中,衣摆在风中翻飞,耳中听着风吹树叶如急雨落下般的哗哗声,总觉得这小院不似他看到的那般简单。
把陈超叫进来,将自己探查的情况给他说了一遍。
陈超听后,思索片刻道:“我明日叫人查查这院子,这几天先安排人盯着吧。”
今夜专门埋伏在此,还让人跑掉了,两人心里都十分郁闷。
陈超手下动作很快,办事也很利落,不到半天,便查出那个小院是上林苑屯兵步兵校尉张廷元名下空置的产业,据左右邻居所述,小院并没有人常住,只是偶尔看到有人进出。
陈超想不出所以然来,只得安排手下无论白天晚上,暗中盯着柳条胡同的小院,他则又跑去南苑校场找欧阳宁城。
欧阳宁城听完后,皱眉深思。
从陈超提供的消息来看,有钱的官宦人家有几处宅子很是平常,可是那小贼武功高强,几次冒险夜探小院究竟有何目的?
“你可问过,进出那小院都是什么的人?”欧阳宁城抬眼望着陈超。
陈超摇了摇头:“听左右邻居讲,那院子大部分时间都锁着,极少有人在。”
欧阳宁城摸着下巴陷入沉思,照这几夜的情形来看,那小贼也像是在蹲守什么人,难道是在等张廷元?他与张廷元是什么关系?直觉上,那个小贼与张廷元应该不是一路人。
想到这儿,张廷元那肥壮的身影在他脑中浮现,尤其是他那双浑浊、贪婪的眼睛,第一次相见便让他心生厌恶。早听说他是个心狠手辣、贪财好色之徒,依附于霍家,常常跟随霍云左右,就像他的随侍一般常常不离其左右。
在欧阳宁城沉思之际,原南苑教官郭凡走进来,见到陈超,笑呵呵地上来与他招呼,随后对欧阳宁城道:“千风堂最近新推了一道烤羊排,日日大卖,据说,那焦香味顺风能飘十里,闻者皆口内生津。陈将军不日便调来与我等共事,在下做东,正好借此给陈将军接风如何?”
陈超立即笑着附和:“那就让郭兄破费了。”
欧阳宁城斜眼他一眼:“出息吧。”
陈超回他一记白眼,手搭到郭凡肩上,揽着他往外走:“别理他,走走走,带我到各处转转去。”
……
经此一事,明月青对柳条胡同的小院彻底死心,每日在父亲的医阁帮忙。
月底这天,明正林一如往常,带着解荣出城去义诊,明月青一听父亲要去北村,便想借此机会再去母亲的坟上看看,央求父亲带她一同前去,明正林看她在家也无事,就答应了。明月青连忙抢过父亲的药箱,高高兴兴得同解荣出发了。
初夏的清晨,阳光亮晃晃的照射在长安繁华的街道上,各色店铺、坊间开启了新一天的生活。
早起的孩童,三、五个的在街边追逐、玩耍;街道上挑担的、赶脚的,脚步匆匆,相熟的高声打个招呼,便各自分开;赶车、牵马、抬轿的,大声吆喝着,提醒行人让道。
明正林三人也是赶早出城,与这些人匆匆的擦肩而过,感受着这都城的繁荣气息,熟悉却又陌生。时间的洪流向前奔腾,看似千篇一律的画面,却是与昨日不同的今朝,谁也无法预知今天、明天,或是将来会发生什么。
来到北村时,日已近午,明正林与解荣依旧去村上废弃的旧祠堂上开诊,明月青则在祠堂前后转了一圈,装作无聊的样子,吵着要到村子附近转悠转悠。明正林也不拘着她,叮嘱几句,便放她去玩儿了。
解荣看到明月青脚步轻快地跑了,一颗心也跟着她跑得没影了。
明正林看到解荣心不在焉,时不时瞟向祠堂门外的样子,心底一片清明。
……
明月青从祠堂出来,就直奔村南的荒野而去。
再次来到母亲荒败的坟茔前,想到她如今有明正林等人亲如家人般的疼爱,而母亲却是被人抛弃在乡间黯然逝去,死后更是孤独的葬在这么荒凉的地方,眼泪便控制不住,簌簌而下:“母亲,青儿来看您了。”
一面流泪,一面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断断续续的对着月瑶的坟茔说了,仿佛月瑶就在自己面前一般,一时欢笑、一时气愤、一时伤心。
不觉间,日行中天,明月青说得口干舌燥,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叫。想起杏花家的酒肆离此不太远,便想着先去她那里借口水喝。
临走前,朝母亲的坟茔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才转身离开。
在这渺无人迹的荒野,展开轻功,飞奔而去。
……
杏花的酒肆遇到了开店以来,生意最红火的一天。原本生意红火是件好事,只是前来买酒的人让她打心眼里犯憷。
这会儿,她正从后院的地窖里往外搬着酒,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家儿子,没有一个愿意留在酒肆帮忙,就他们两口子守着酒肆。丈夫忙后厨,她招呼客人,平常倒也没什么,可今天来的这一群凶神恶煞的人,看着就让人害怕。
半个时辰前,她坐在酒肆外摆的桌旁,在蝇虫嗡嗡声里,一手支头打着瞌睡,迷迷糊糊间,耳内听到一阵隆隆声,睁开眼一看,十几骑车马正朝这边驶来。
杏花眼睛一亮,忙走到路边,遥遥向马队招手:“哎,过路的客人,喝口凉茶歇歇脚吧。”
走在最前的是一匹皮毛通体黑亮的高头大马,马上骑坐着一个脸膛黑红,浓眉高鼻、鹰眼薄唇,身材魁梧结实,三十出头模样的男子。只见这人头发在脑后结了条黑粗发辫,辫梢结着彩绳珠串,身上穿着不同与汉朝人士的异装。
异装男子听到杏花的招呼,看到酒肆外挂的酒旗,咧嘴一笑:总算让他找着了,不枉他在城外转悠这么久。
不让他们进城,不许他们到处乱跑,连酒也不让他们喝,是想生生憋死他们吗?虽说他们是来议和的,但也不能把他们圈在城外帐内,还什么也不让干,那和待宰的牛羊有何区别?
他都尔干什么委屈都受得了,让他手下的将士也跟着这么憋屈,他做不到。不让进城,不进就是,但是有肉没酒的日子,他是一天也过不了。汉朝那个皇帝不让他进城喝酒,他就不信城外没卖酒的地方。
待到这一队车马走近了,一看他们个个奇装异服,高鼻深目,棱角分明的凶煞脸庞,以及魁梧的身材,还有挂在马鞍旁长满尖刺的铁棒,杏花就后悔了,转身想跑回酒肆,却被都尔干叫住了:“喂,别跑!”
杏花只好转身,强端着笑脸:“客、客人,什……什么事?”
都尔干跳下马来:“你这儿可有酒卖?”
杏花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多头的都尔干,声音控制不住发着颤:“有、有。”
都尔干哈哈一笑:“好!有多少都拿出来,我们全要了。”
杏花不可置信的看着都尔干:“多少都要?”
都尔干饶有兴趣的看着杏花:“怎么?你这小店的藏酒还能有百十坛?放心,不管你有多少,尽管搬出来,我只怕不够。”
杏花脸上顿时笑开了一朵花,上百坛她店里没有,地窖里倒是藏了二十几坛,放了有几年,味道不错,都搬出来的话,能卖上好大一笔。
把十几人让到店内、店外坐下,让丈夫招呼着倒茶、切肉,她则亲自下地窖去搬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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