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宁城冷着脸，大步上前将玉佩塞到他手里，回头对二十名士兵道：“去牵羊！”

　　游民汉子拿着玉佩，呆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转身对身后的一个十来岁的男孩道：“阿旦，去给他们捉十只羊。”又对另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女人说：“莫夏，你领几个人去帮帮他们。”

　　男孩和女人领了几个男女忙去了。

　　欧阳宁城看游民汉子吩咐完毕，背着明月青也向河边走去。

　　“哎，我说……”游民汉子叫住欧阳宁城：“你要一直这样背着她吗？”

　　欧阳宁城身形顿住。

　　明月青死后，他的脑袋里一直空茫一片，根本没想过怎么处置她的尸身。

　　游民汉子走到他身边：“人死了一定要早早埋了，她的灵魂才能安息。”

　　欧阳宁城茫然的望着河岸那边一望无垠，灰蒙不清的原野，好一会儿，低声道：“我不能让青儿一个人在这儿，我要带她回家。”

　　游民汉子愣了一下，想起刚才欧阳宁城脸上浮现的悲伤之色，看样子背上的女人对他很重要。也许这是汉朝人的规矩，他不好再劝说，只道：“你这样背着她，会吓到别人的。”

　　游民汉子的话一下戳在了欧阳宁城的心上。

　　他只知道自己舍不下明月青，这样背着她，还能感觉到她的存在，仿佛她并没有离去。却不曾想，周围的人却是对已死去的明月青存在一种惧怕的心理，这让他不能容忍。他们惧怕的心理对明月青就是一种亵渎，他的青儿这么美丽、这么好，他喜欢都来不及，为什么要怕她？

　　两条腿如灌了铅般，半分也挪不动了。

　　该怎么办？难道真要将青儿葬在这里？葬在离他千里万里的地方吗？眼泪慢慢涌上来，点点滴落，溅在地上。他第一次觉得这么孤独无助。

　　游民汉子没想到自己提醒了那么一下，就让刚刚还冷漠傲然的年轻人泪如雨下，一时慌了手脚，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一名老妇人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这时走过来道：“这么情深的年轻人，老妈妈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欧阳宁城缓缓跪倒，慢慢把明月青放下，凝视着她的脸，只觉心疼如刀割：“青儿，我该拿你怎么办？”

　　身为一军首将，身怀使命，更背负责任，后面还有许多事要做，若非如此，他早就同她一道去了。

　　游民汉子呆呆看着平躺在地上的明月青，这个女孩原来这么年轻、这么漂亮。

　　老妇人看着这一生一死的两个人，叹了口气，好一会儿说道：“老妈妈我年轻的时候在一个地方呆过，那里的族人将死了的亲人或是心爱的人用火烧化，将他们的骨灰收集起来，或是随风扬散了，或是用陶罐存起来，不管迁到何处，总是带在身边。你这么舍不得她，不如就用那个族人的方法，将她带在身边，这样，你就不用同她分开了。”

　　游民汉子吃惊的看着老妇人：“莫夏她奶奶，你怎么能出这样的主意？”

　　欧阳宁城浑身一颤，猛得抬头看向老妇人：“火葬？”

　　老妇人点点头：“陇西一带有个部族确实有这么个习俗。”

　　“火葬？”欧阳宁城跌坐在地上，喃喃的道：“将骨灰带在身边？”

　　游民汉子急道：“你别听莫夏她奶奶的。”

　　羊圈那边传来咩咩的羊叫声，阿旦、莫夏领着二十名汉军士兵，牵了羊往河边赶去。

　　欧阳宁城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忽然跪转身来，对着莫夏的奶奶和游民汉子重重磕了个头：“还请二位帮忙，将青儿火葬了。”

　　游民汉子往后退了一大步：“你……”

　　莫夏的奶奶忙伸手扶起：“年轻人，快起来吧。”

　　……

　　在游民汉子和其他游民的帮助下，欧阳宁城将明月青放在了高高的柴堆上，细心地理好她的衣衫后，痴痴地盯着她的脸看。

　　“欧阳……”身后传来陈超的声音。

　　众将士已经把羊都宰了，烤在了火上，很快就可以吃了，而欧阳宁城一直没过来。陈超很是担心，跑来看看怎么回事。可眼前看到的，让他大吃一惊：“你们要干什么？”

　　欧阳宁城仍旧盯着明月青的脸，没动，也没说话。

　　陈超就算再笨，此刻也看出来他们要干什么，不禁惊恐万状：“欧阳，你……你不会……”

　　欧阳宁城俯身在明月青的唇上落下一吻。

　　曾经那么温润、柔嫩，现在却是这么冰冷、僵硬；曾经那么羞于在人前与他亲密，现在却无动于衷，任他轻薄；曾经那么明亮、慧黠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曾经那么调皮的笑容，现在永远也见不到了……眼泪再次涌出眼眶，

　　“青儿！”欧阳宁城悲不能抑，猛地拉起她的身子，紧紧抱入怀里。这一把火，他将永生永世再也见不到、再也摸不着她了。胸口像裂开了一样，痛得他张口又是一口鲜血涌出。

　　陈超大惊：“欧阳……”

　　老妇和游民们看着悲痛如斯的欧阳宁城，有几个禁不住跟着一起抹泪。

　　许久之后，老妇人上前拍拍欧阳宁城的背：“年轻人，时候不早了。”

　　陈超急得抢上前：“不行，你们这么做是有违人伦的！”

　　老妇人催促陈超：“快把他扶到一边去，别耽误时间了。”

　　陈超不理老妇人，梗着脖子冲欧阳宁城喊：“欧阳，不能这么做啊！”

　　老妇人看着陈超顽固不化的样子，摇摇头：“这是年轻人自愿的，你应该理解他的心意。”

　　欧阳宁城猛然放开明月青，给老妇人扔下一句话：“麻烦老人家了！”身形即风一样，向河边跑去。

　　陈超看看欧阳宁城飞奔远去的背影，怕他自寻短见，又担心着明月青，纠结着该去追情绪失控的欧阳宁城，还是阻止这些想要火葬明月青的疯子。

　　欧阳宁城展开轻功，在他犹豫间，早跑得只剩下淡淡的身影。一回身，老妇人已经点燃了柴枝，陈超大惊，想用手去扑火。然而，北风烈烈，风助火势，火苗高高腾起，柴堆不一刻便整个燃烧起来，只见柴堆上的明月青，顿时被赤红的火焰包裹住，哪里还能扑灭？

　　陈超只得和老妇人、游民们远远退开，茫然地看着那扭动的火舌卷起明月青的衣服、头发，瞬间化为明亮的火光。听到柴枝烧得噼啪作响，仿佛看到明月青的一缕芳魂，随着那腾空而起的烈焰，袅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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