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顾大局忍痛抉择平叛逆分身乏术
听到梁用的话,吴钺被惊得一震,转而看向萧云泽,却见他仍是置若罔闻。
武川王萧天祉是萧天祚一母所生的嫡亲兄长,骁勇善战,先皇在世时,曾和大将军杜恒山一起抵御元胡,立下过赫赫战功。只是他为人不善权谋,在心思缜密上远远比不过弟弟萧天祚,所以并不太讨先皇喜欢。加上萧天祚娶了当时丞相李万洲之女,即如今的皇后李贞儿,李万洲为官三十余年,朝中大臣多为其门生,根基深厚,深得先皇宠信,所以有了他的支持,萧天祚自然得以顺利继承大统,而作为兄长的萧天祉却被封到北方偏僻之地为王。萧天祚继位后,始终对这个兄长放心不下,不仅找机会解除了他的兵权,后来更是屡次找借口削减其封地。这次,武川王联络了过去的旧部,招募了五万人马起兵,明眼人都知道,他有今日,也是萧天祚步步逼迫所至,实属无奈之举。武川王善用兵,此刻又被积怨所迫,躯兵南下,势如虎狼,如今朝廷也是惶恐一偏,因固州和并州等正和武川王封地相接,所以萧天祚自然要这五州先出兵,也是情理之中。
梁用将加急文书呈给萧云泽,只见萧云泽也不伸手来接,整个人痴傻了一般,满脸黯然,以为他是听到要率兵上战场心里害怕,便忍不住宽慰道:“殿下不必忧虑,虽说皇上让殿下您领兵出征,但冲锋陷阵的自然有我们,殿下您只管坐镇中军就是了。武川王虽然坐拥北方十州,但兵将远不及朝廷,再说,叛逆之师,本来就寡道少助,他手下又无强将,兵马也是临时招募的,如此看来平叛也不是什么难事……”他只管劝解,而萧云泽仍似泥塑木雕一般,似乎无知无觉。
只有吴钺知道,萧云泽此刻哪里是忧虑什么出兵讨逆,只可能还在担心千里之外吉凶未卜的杜若,只是他也不能说破,只好叹了口气,接过梁用手中的文书,道:“梁将军,殿下之前从未领过兵,此刻心里烦乱也难免,你且让他静一静。既然皇上令我们今夜就整军出发,时间也不多了,将军还是先去传令,召集各营统领准备,我和殿下随后就回。”
梁用点头称是,正要转身离开,吴钺又指着福安说道:“梁将军,这是殿下的近侍福安,刚刚从都城宫内赶来送些东西,还劳烦你带他下去,给他先安置个住处休息,明日一早安排马匹干粮给他回都城。”
说完又附耳低声交代了福安几句,福安一一点头答应了,跟着梁用一起去了。
见周围无人,吴钺脸上的神色也凝重起来,对萧云泽道:“殿下,如今看来,此刻回都城已经绝无可能了,不如想办法给二殿下捎封书信,让他设法营救杜姑娘。“
萧云泽仿佛此刻才回过神来,默然片刻方缓缓道:“若是梦泽能救她,不必去书信他自己也会去做,但照刚才福安说来,只怕梦泽此刻也自身难保。李后的为人和手段,你也知道,上次玉盏中涂抹毒药,多半也是她所为。她这次必定会利用我信中的话作为把柄,来弹压我,而杜若就是最好的实证,既然如此,她又怎肯放了杜若?我只希望,如今父皇让我出兵平叛,正值国难危急之际,她也不敢冒然就拿此事有所动作,至少要等叛军平定后。何况如果我平叛不力,依父皇对我的一贯态度,自然会重重责罚我,到那时,她只要再将此事搬出,无疑于火上浇油,自然可以事半功倍。若我这番推测无误,杜若的性命暂时可保住,只是,我怕李后手段歹毒,她在宫内会受苦……”他未再说下去,只是眸色更加幽暗。
“殿下,您还是……”
吴钺也觉得无奈,刚想开口安慰就被萧云泽打断:“传令下去,今晚亥时出发!即刻联络其它四州,各路兵马务必于明日戌时在大梁关汇合。”
吴钺被他话里的决绝一震,再看他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漠坚毅,虽然他早知道萧云泽必定会以大局为重,但未想到能这么快就下了决定,再想到他平日里和杜若的情意,知道他此刻心里必定难受万分,但也不便再劝慰,就领了命令,自行去安排。
萧云泽见吴钺走远了,这才松开了一直紧握的拳头,立刻有血滴滴而下---指甲早将手心刺得血肉模糊。他胡乱在城垛上擦去手上的血,从衣内取出一个荷包---正是杜若新年时赠送给他的那个,他一直贴身带着---轻轻摩挲着,喃喃道:“若儿,只能委屈你先忍耐些日子,等我平了叛乱,一定想办法救你。若到时我还是保护不了你,让你遭不测,我也不会独活,放心,我说过要陪你一世,自然不会让你孤单一人……”
他看了一会儿,又将荷包小心放回贴身内袋里,大步走下了城楼。
等萧云泽回到指挥使府衙,梁用﹑吴钺和其它几名驻军将领已经等候在议事厅里,他这才要过那封文书来看了,然后和众人计议了一番,做好了安排部署。当晚亥时,除了留下守关的两名将领和千余名士兵外,其它人马都整顿停当,连夜奔赴大梁关。
萧云泽虽然从来未曾统兵打过仗,但心思缜密,胆略过人,平日里最喜欢看兵书和推演兵法,对古今的著名战例也皆进行过分析,加上这两月在固州的历练,对军中事务更加熟悉,所以虽然是初次协调部署,已经让众将叹服。他要求汇合的大梁关距离固州不过两百余里地,正处于武川通往都城的咽喉位置,地势险要,萧云泽选择此地正是想将叛军堵在南下路上。
果然不出他所料,在翌日他们同其它四州人马汇合不久,武川王的大军就汹汹而来。
萧云泽的人马虽然比萧天祉多了几万,但萧天祉不愧为大将之才,将五万叛军驱使得如同虎狼之师,而且他实战经验远比萧云泽和梁用等人丰富,用兵布阵更是娴熟,所以一开始叛军节节南逼,势如破竹,萧云泽一方则屡战屡败,士兵多有伤亡,士气也日渐低落。
如今,朝廷大部分军队都布防在边境,以防北方的元胡趁乱入侵,朝廷中也抽不出多余军力支援,萧天祚却全然不顾这些内外之因,只看到战势于己不利,就迁怒萧云泽,往往一天几道诏令,威逼施压,萧云泽只能苦苦支撑。他几乎不眠不休,和众将领讨论战况,又常常独自一人对了地图沙盘,一坐整夜,更不顾吴钺和梁用等人的劝阻,亲自带兵上阵,几次受伤,所幸都挺来下来,挣扎了又如常操持军务。手下众人见他如此拼命,都深
为折服,士气渐渐又高涨起来,萧云泽也慢慢摸透了萧天祉的用兵之道,后来连打了几场胜仗,总算止住了颓势,开始反败为胜。
待到次年二月,萧天祉的人马已所剩无几,最后在其封地内的落虎峪被萧云泽亲自率军围困,萧天祉见大势已去,自刎身亡,至此,这场叛乱才算被彻底肃清。
萧云泽对萧天祉这位之前从未谋面的伯父虽然无甚感情,但这数月来的交锋,对其才略很是敬佩,更为他被自己气量狭隘的父皇逼上此路而感叹,再想到父皇素日对自己的代替,心里更是愤懑其对至亲骨肉手足的薄情。他本想将萧天祉就地安葬,可萧天祚传来旨意,一定要见萧天祉的人头,萧云泽无法,只能命人拿棺木好好盛敛了尸首,用马车昼夜兼程送往都城给萧天祚验证,同时又写了折略,详述了此次平叛的经过,一起呈了上去。
辛苦征战了几个月,各部人马都已经疲惫至极。等了几日,见都城中还未传来消息,萧云泽和几州的督军将领商议后,仍将各部人马遣回原驻地休整,自己则和吴钺随梁用回了固州。
平定了叛乱,大功一件,自然人人都欢喜雀跃,惟独萧云泽满面沉郁,眉头比战时锁得更紧。
众人都不解,只有吴钺知道,萧云泽还是在忧虑杜若。果然,回到固州第二日,待一切安排好,萧云泽就找了吴钺,说要回都城。
“殿下,我知道您惦着着杜姑娘,可您不如再耐心等待两日。如今叛乱已平,战报折略也已经呈给了皇上,估计这几日就会有消息。您如今擅自冒然回去,只怕被人说是居功自傲,违逆圣命,到时落了人口舌,或又被皇后当做把柄,对您和杜姑娘都不利。”吴钺自然还是劝阻。
“顾不了这么多了。”萧云泽摇头道,“我本以为平定这次叛乱不需要很长时间,可如今已过了半年有余,现在杜若生死如何,音讯全无,你让我还怎么等下去?”有谁知道,这数月来,无论战事多急,人多繁忙困顿,他对杜若的忧心都未曾有丝毫消减?如今既然大事已定,他哪里还能忍耐哪怕一时一刻?
无论吴钺怎么劝说,他都不为所动,执意让人备好马匹行李,就要启程。
也是该老天助他,就在此时,一道诏书终于自都城中传来,诏书上萧天祚除了褒奖众将士在此平叛中的忠勇外,对萧云泽也难得地说了些赞誉之词,并说念及他此次的表现,特让他回都城休养半载,并进宫亲领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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