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行谒礼拜见中宫睹恩爱戳心刺肝

　　琪雅见萧云泽挽着杜若的手走进问竹轩来，忙暂时压下心头的酸涩，走上前向萧云泽行礼问安，并回了来意。

　　此刻再见到人，萧云泽才想起自己昨晚猝然离开灵毓宫并未曾给她任何交代，心中不免有些过意不去，但当着杜若的面，也不好说什么，便微微一颌首，对她道：“免礼罢，去见过皇后。”

　　琪雅这才转向杜若，按照之前司礼太监所教的礼仪，对着杜若行了大礼，口内说道：“臣妾琪雅拜见皇后娘娘，愿娘娘万福金安。”

　　杜若打量着眼前之人，只见她穿着蜜色织金云锦广袖衫、水红细褶宫缎裙，外面罩着银红百蝶穿花轻纱袍，头上梳着随云髻，上面斜斜插了几只金钗玉簪和两支新样堆纱芍药花，打扮得明媚鲜艳，虽说神色气质都还有些生涩，但也确实称得上美人儿，加之她的身材姿容与众不同，更有一种异域风情别样动人。

　　杜若心里不由又涩涩的起来。

　　她不露痕迹地看了萧云泽一眼，见他仍一脸漠然立在自己身边，眼神也不在琪雅身上，而是定定看着前方不知何处，似正在出神，只好收回目光，淡淡对琪雅道：“和妃免礼吧，本宫这几日身上不大好，你进宫，也不曾关照过，倒是本宫失礼在先了。”

　　杜若素日从不愿拘泥于宫廷仪制，别说是对红菱福宝他们说话从未端过一宫之主的架子，称呼随意，就连对着那些杂使的小太监小宫女们都未曾口称过“本宫”，可此刻她竟然如此自称，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红菱、福宝等都听得明明白白不由皆望向她，心中都暗暗忖度这宫内只怕日后难象之前那样安生了。

　　萧云泽也听出了杜若话中的不同，他不由暗暗瞥了杜若一眼，却发现她面色宛然如常，他暗叹一声，收回目光，只做未听见。

　　琪雅也正在偷眼打量着杜若－－－一袭浅碧罗裙，外面松松罩了件素银软罗袍，腰带也不曾系，就那么随意敞，清风拂来，衣袂翩然，那一头乌云也只是在脑后松松束起，发根上除了一支金镶碧玉云头簪子外，别无装饰，一张脸更是粉黛不施，却宛如工笔描画，清丽异常，尤其是那双眼眸，如两泓笼烟春水，粼粼柔波之中又似乎映了满天繁星，波光潋滟萦人心弦之余又觉得其中好似隐匿了千百种心思，让人捉摸难透。

　　果真如芙蓉所说的，天仙一样的人物！

　　琪雅心里不觉即刻就又黯然了几分，又听到杜若说这些话，她一时也不知该么回，只好勉强笑道：“皇后娘娘太客气了，皇后娘娘是这宫里的主人，我，哦，臣妾來拜见您是应该的。”

　　杜若只浅浅一笑，便不再开口，只拿眼角瞟萧云泽。

　　琪雅迟疑了一下，又叫过身后的妮娅和乌珠來见过杜若，并奉上见面表礼－－－一个乌木护身符，几条做工精细的绒毯和一些上等毛皮。

　　杜若一眼看到那符咒，神色就有些变了，但很快还是强压情绪，示意红菱收下了，命人拿了几盘精细的首饰珠玉作为回礼，又赏赐了乌珠和妮娅不少东西，但并未再让琪雅到房内去坐。

　　萧云泽貌似出神，实则一直在留意她二人言语，他清楚杜若不是那种能曲意而为的人，此番表现，已算出乎他意料之外了，至于琪雅的委屈，他也看得出，只是此刻也无心顾及。

　　他想着若是再这么下去，只怕杜若会觉得难受，琪雅也更加尴尬，于是开口对琪雅道：“皇后如今身体未大安，方才又走了那么久，此刻也该乏了，你既已觐见过了皇后，那就先回去吧，日后就不要再拘泥于这些成规定例－－－晨昏定省，就一概免了，若有事，朕或皇后自然会再召你來。”

　　这本来也算是为琪雅解围之语，但在琪雅听来，却满滿皆是对杜若的体贴而对自己则是不耐烦，心下当即一酸，眼泪就差点溢出了眼眶，只好仓惶行礼告退。

　　琪雅一转身，杜若方才一直挂在脸上的那点儿笑容便已褪尽，甩开萧云泽扶住自己的手，回身就往寝宫内走。

　　萧云泽暗自摇头，几步赶上她，握着她的手，劝道：“我知道你不想见她，可她本是遵照规矩來拜见你，并非有意气你。我这不已免去她的晨昏定省请安么，这样你也可少见她几遭！就如她所言，你是这里的主人，就当她只是个客人，想见便见，不愿见就不见，一切皆随你意。你就不要再生气了，好么？”

　　让萧云泽意外的是，杜若听了并未反驳，也不答话，只是凝眸看了他一眼，便又转头对红菱道：“将方才摘下来的桂花挑拣干净，送去御膳房做些藕糖糕送來。”

　　桂花藕糖糕是萧云泽唯一肯入口的甜食，皆因当年小小的杜若曾摘光了御赐的丹桂，只为给他做这个。

　　萧云泽心中的郁结烦忧顿时都随着这句话而暂时被抛诸脑后，一颗心立刻就像被蜜糖浸润的蜜饯般，由内甜软至外，但又免不了几分酸涩，他忍不住将杜若的手又握紧了几分，轻叹道：“你呀……．”

　　琪雅走出问竹轩，一路都不曾开口说话，只管低垂着头，逃也似的回了灵毓宫，一扑倒在床上泪水就决堤而出。

　　去问竹轩之前由假想、自我宽慰和仅存的那点儿憧憬带来的勇气早已在萧云泽那寥寥数语中的淡漠和杜若举止目光中的优渥下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满心凄楚和茫然无望。

　　她只管发狠哭着，也不管这房内除了乌珠和妮娅，还有芙蓉等其他的太监宫人在。

　　反正照此看来以后她在这宫内也不过是个比死人多口气儿的活物而已，是否会成为笑柄还会有什么所谓？

　　乌珠和妮娅见状，也顾不上气愤萧云泽的冷落和怨憎杜若的凌傲，赶紧慌着劝解，后来见劝不动，就干脆将其他宫人都打发出去，两个人陪着琪雅一起哭。

　　琪雅足足哭了半日，哭得累了，才自己收住了眼泪。

　　她看着同样哭得眼睛红肿的两个侍女，不由心里更难过－－－她们陪自己远涉万里来到这个人地生疏的地方，自己这个做主子的，不仅不能给她们任何慰藉，反倒要她们为自己担心难过，就怕日后自己若一直是这种情形，她们也要跟着日日受气恼……

　　正在伤心，就见本宫的太监柱儿飞奔进来禀报：“娘娘，皇上来了！”

　　琪雅和两名侍女听了不由都是一愣，还未回过神來，就见萧云泽已经走进了房內。

　　尽管心里都有怨气，但三人还是赶紧行礼请安。

　　萧云泽一进门，就觉察出气氛不对，此刻再看琪雅和两名侍女都是双眼红肿，心下已经全然明白，他遣退了乌珠和妮娅，命琪雅陪自己坐下。

　　琪雅红着眼圈，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萧云泽看着她道：“朕知道你觉得委屈，但有些东西，朕真的无法给予你，甚至无法给你任何承诺，即使你怨怼，朕也不会改变主意。就你入宫之事，朕曾数次写信给你王叔拒绝过，朕从不认为你我两族需要靠联姻來维持交好，更无意添纳妃嫔－－－关于朕和皇后的事，想来你也曾有耳闻，朕和她算是患难夫妻，她为朕所受的苦难，外界传言的根本不足以形容万一，朕亏欠她良多，所以绝不可能负她。这些朕都曾同你王叔在书信上讲过，可你王叔还是执意把你送了过来。你既然也应允了他前来，想必來之前多少也想过在这里的处境。这些话朕不得不同你说清楚，你可以恨朕无情，但除了皇后，朕确实不会再对第二人动心。不过你放心，日后你在这宫内，一应衣食用度，只要皇后有的，也不会少了你的，而且若你愿意，你可随时回草原去见你父母亲人－－－朕能给予你的，也只能是这些。”

　　萧云泽之所以如此直接，就是怕琪雅对他心存念想，如今把话彻底挑明，让她明白自己根本无心与她，好彻底断了她的念头。

　　这虽然残忍，但毕竟长痛不如短痛，只怕她难受过后，反倒能看开了，更希望她能如自己所愿回元胡去。

　　当然，若是她真看不开，自己也无法，即使心有不安，他也绝不会为此而负了杜若。

　　果然，琪雅的脸色已经惨白，她低头忍了又忍，眼泪还是落了下来，嘴唇张合几次都沒说出话來。

　　萧云泽移开目光，默然片刻又道：“朕知道今日同你说这些，对你来说很难接受，但事实无可更改，即使你伤心难过也无用。你好好思量一下朕方才所说的，若是你不愿再留在这里，朕定会再同你王叔商榷，劝他让你重返家乡－－－朕并不想你在这宫内虚耗一生。在此之前，你且先放宽心，皇后那边我已同她说过，除了每日的晨昏定省你不必上去外，其他规矩，只要不太逾礼，你皆可随意，饮食起居，若有所需，就差人去内府索要或报于温良春，他自会帮你安排。”

　　“你是真的想要送我回去？”琪雅好一刻才缓缓抬眼看着他，问道。

　　“是！你若能回去最好－－－你难道愿在这里虚耗掉一辈子么？”萧云泽留意到琪雅脸上并无喜悦，心里一沉。

　　琪雅却又低了头，慢慢道：“我不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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