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受风寒一病不起得消息真情难抑
萧云泽盯着房内,不觉叹了口气。
今日已是他守在房外的第二十六日,而房内的杜若还是未有任何表示。
他动了动被冻得僵硬的身子,将海獭皮斗篷裹得更紧了些。
今日下了一天的大雪,此刻都还是撕棉扯絮般,分外寒冷。
他未曾想到杜若真的对他如此怨怼,等得一日比一日长,他的心绪就一日比一日低落,恐惧也一日比一日深重,但他仍抱着那点希望。
他放不了手,也不能放手。
等吧,她一日不心软他就等一日,一年不心软就等一年,哪怕是她此生不不肯原谅他,他也只能抱憾终生,到时,死了,也就万事皆空,彻底没了牵挂,这一世的罪孽也好纠葛也罢,也就烟消云散了。
他暗暗对自己道。
欠得太多,他早已把自己这辈子都许给了她。
“皇上,已经子时了,您还是回去歇着吧,今日天气分外冷,当心冻出病来。”温良春轻轻为他拂去肩头飘落的雪花,轻声劝道。
“哦,这么晚了?”萧云泽皱眉,搭着温良春的手缓缓起身,果然,双腿都已经麻木。
他扶着温良春走了几步,看到院中已经积了一尺多深的雪,突然想到,那时在离宫,有一年,也是大概这个时节,也是这么晚的时候,外面下着大雪,杜若不肯睡,就要他陪着下棋,他为了哄她开心,故意输了两局,结果被她惩罚陪她到院中堆雪狮子。
那时她刚到离宫一年,却已对他依赖至深,恨不能时时刻刻都跟随着他,唯恐他抛离了她。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梳着桃心双髻的小丫头,粉嫩的小脸上满是和他嬉闹时腾起的红云,被狐裘裹得厚厚的,宛如一只圆滚滚的小兽,在他身边跑来跑去,看着一捧捧白雪在他手下逐渐成了威武的狮子模样,不时发出一声赞叹或欢笑……
笑声犹在耳边,那张小脸上的满足和笑靥更是在眼前晃个不停。
他觉得一阵眩晕,好容易才稳住身形,对温良春道:“且等等再回宫。”
说着,他走下台阶,也不顾冰冷刺骨,就用手捧起太湖石上的积雪,一捧一捧堆了起来。
温良春见皇上突然就玩起了雪,甚是不解,赶紧跟过来,可连问了数声,萧云泽也不理他,只管一心一意弄那些雪球,温良春见劝不住他,只好赶紧撑了伞,給他遮挡。
萧云泽足足忙了一个时辰,才终于将一只半人高的雪狮子堆好。
狮子昂首张口,脚下还踏着一只绣球,甚是生动。
萧云泽看着自己的努力成果,搓了搓早已麻木到没了知觉的双手,唇角多了一丝笑意。
“若儿,你看看像不像?”他轻轻问了一句,然后人晃了晃,就向前直直扑倒在雪地上。
温良春眼看皇上竟然堆了一座雪狮子,正奇怪,又听皇上问皇后好看不好看,心下顿时明白过来,还未来得及感慨,就见皇上竟然一头栽倒在地上,不由大惊,赶紧扑过来搀扶起他,叫了几声只见人毫无反应,更是慌乱,连声叫候在远处的众人。
房內,杜若虽已睡下,自然是未曾睡着,此刻听到外面温良春的呼声,知道是出了事,心头也是一惊,立刻抽身坐起,叫红菱来问。
红菱一听到温良春的呼声就赶出房看,此刻听到杜若叫她,又急忙折进来,回道:“娘娘,皇上昏倒了!”
“昏倒?”杜若脱口惊问,脸上也显出慌张神色來。
“是,究竟为何奴婢也不知,待奴婢再去看看!”
还未等到杜若点头,红菱就又跑了出去。
杜若靠回枕上,心也随着自己手中揪紧的被褥,被拧成了一团。
过了好一刻,红菱才又进来。
“怎样?”杜若自己都未曾意识到自己的口气有多焦急。
红菱忙回道:“娘娘不必担心,太医已赶来,诊看过说皇上是这些日子劳心过度,又加上常坐在这外边,受了风寒,体乏內匮,所以才致昏厥,并无大碍,如今皇上已经醒了。娘娘,天气寒冷,皇上这些日子又这么日日呆在外头受冻,您……”
她边说边留意杜若神色,见杜若明显焦灼忧虑,不由暗忖,既然如此担心,刚才怎就不自己出去瞧一眼?可怜皇上白白在外头受了这么些天的冻,如今冻出病来,这位竟然还是不肯回心转意,也太铁石心肠了!
杜若听红菱说萧云泽无大碍,悬着的心一松落了地,可眼泪却止不住盈盈而出,人也颤得厉害,她怕红菱察觉,又听红菱的话头,知道她又要劝自己,只能打断她,“莫说了,你下去吧,我要歇了。”
红菱话未说完,就被她給截住,心里虽然不甘,但也只能闷闷退到门外。
温良春已经命人抬來了暖轿,正扶着萧云泽上轿子。
萧云泽听到房门响动,即刻立回头,见只是红菱,心中倏然剧痛袭来,眼前再次一黑,脚下也是一个踉跄。
吓得温良春惊呼一声,拼了全力才将他扶住,福安忙上前协力将人扶入轿內坐好,看看一切妥帖,才敢起轿。
萧云泽靠在轿壁上,人已无一丝力气,全身上下似乎只有一颗心还能跳动,每一下都痛到让他痉挛。
至此,他都不敢相信杜若竟然未曾出来看自己一眼。
可她真的未曾出来。
萧云泽回到问竹轩,太医早就备好了药。
喝了药,他本该即刻睡下保暖发汗,可人躺在床上,脑中却没有片刻安宁。
他只觉炮燥不已,待手脚有了些力气,便忍不住将锦被揭开,起身坐在床头,拿着枕边的那枚云头碧玉簪发起呆來。
杜若这次去知秋苑,又未带这枚簪子。
凡事同头上,切勿轻相弃!
心里头越发冰凉,身子却一阵滚烫过一阵,他就这样神思恍惚,内外冷炽交织,坐到了四更天,实在疲累难支,就倒在床上昏昏睡去,连被也不曾盖。
待值夜的福安进来查看时,萧云泽已烧得满面通红,满身的冷汗已经透过寝衣将身下的被褥都浸出了一个人形來。
太医们被传进来,见皇上病势急转直下,个个惊慌不已,忙乱了半日,到了午后,萧云泽总算有了几分清醒,但依然乏力,汤水膳食都不怎么肯进,人也是呆呆滞滞如失了魂魄一般。
就这样,萧云泽在床上足足躺了三日,发热也是时好时坏,幸而他素来身体强健,病势虽险,还好未成痨病症候。
这几日昏沉的时候,他脑中时刻萦绕的都是杜若的影子,她似乎就站在他眼前,咫尺之外,可惜他病的连抬手的力气都无,更别说去拉她过来,就只能这么眼睁睁看着她,越看心头越凉。
一场寂寞同谁诉。
算前言,总轻负。
那夜萧云泽临行前回头那一瞬,脸上的失望甚至是绝望神色皆被出来恭送圣驾的红菱瞧得清清楚楚,自从杜若住进了这里,红菱劝了她不下百次,可杜若就是未松口说过一字,眼看如今皇上又为她染病在床,红菱实在是忍耐不住,这晚,趁着伺候杜若宽衣安寝,就又来劝解。
“娘娘,听福安说,皇上昨夜又高烧了一夜,太医院半夜临时更换方子,忙乱到今日前晌好歹才算退了些,今日一天都还是水米难进,全靠那些汤药撑着呢……”
红菱将一个紫金双鸳交颈暖炉挪到杜若床前,揭开炉盖添了些银丝兽炭,又滴了些冰花蜜露來除炭气,一边将刚刚打听到的问竹轩那边的消息禀报给杜若,一边留意杜若的神色态度。
其实,据红菱细细留意,自从萧云泽病了,这几日来,杜若嘴上虽然不说,但眼中脸上的神色都明显多了焦虑不安,红菱知道她心里还是记挂着的,但既然如此,又为何如此狠心,连人也不见一面?
她委实想不明白。
杜若正靠坐在床头,缎被只盖到齐胸,静静听着红菱说话,也不言语,眼睛只落在自己的手上,只是指甲状似无意地将被面上的凸绣玫瑰花儿刮得刺啦刺啦直响。
红菱忖度了一下,又接着道:“皇上这不好都有三四日了,听秦太医说,只怕,只怕再拖久了,要转成大症候……”
她边说边留心杜若的神色,当覻到杜若听到“大症候”三字时神色骤然一变,眼中更是难掩焦急,不由心下暗喜,正想着趁机再劝,却见杜若嘴唇翕合几次,最终还是抿紧了唇,不作声。
红菱心下禁不住又急又怨起来,想了想,又道:“皇上一向习武,身体强健,奴婢跟随了皇上二十余年了,还是头次见他这样,太医说,皇上这次病得凶险,就算痊愈,只怕也要落下病根……”
杜若的脸色立时又变白了几分,终于撑不住为问道:“什么病根?”
红菱索性添油加醋起来,“昨夜里皇上咳了血……太医说,那些天,皇上在咱们这里受冻受得狠了,寒气侵入了肺腑,伤了根本,只怕,只怕以后咳血的毛病是难好了……”
杜若“噌”就抬起头来,直勾勾盯着红菱,吓得红菱退了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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