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医心病云泽劝解爱生恨琪雅行刺
萧云泽犹豫了许久,决定还是先去见琪雅,再去见杜若---无论琪雅信中所言是否属实。
其实,他做出如此决定,最重要的一个原因,那还是如今他对见杜若,大有“近乡情怯”之感。
这一月来,虽然日日心心念念惦记着,也命人每日禀报杜若那里的情形,无论巨细都要报于他知,可却一直未去看她,并非全然是因军务缠身不得闲暇,更多的是怕她仍对自己是那番态度,何况那日之事他还未曾解释,就又丢冷了她。
对于他和她未卜的前路,他是真的怕了。
温良春听萧云泽吩咐,联系方才那将官的话,便猜出皇上应是要出宫去看琪雅,又听他吩咐只带自己一人,不免担忧,但知道萧云泽的脾性,所以也不敢细问,只好应诺了照办。
萧云泽为琪雅安置的宅院位于夔都南城,离皇宫骑马也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宅院四围,也多是商贾富豪宅院,俱是深庭大宅,富贵中又不失清幽。
萧云泽和温良春二人换了便装,骑马到了琪雅门首,守门之人本就是内宫拨派出来的,自然识得二人身份,赶紧迎接进去。
待二人进了内院,早有侍女迎出来跪禀道:“皇上,姑娘说她实在病体沉重,无法起身迎接皇上,万乞皇上恕罪并求皇上到内室一见。”
萧云泽听了,只能命温良春在外堂等候,自己跟随侍女进了内室。
房内帘帷低垂,光线昏暗。
床前当地放置着一个大大的紫铜错银雕如意合欢花的暖炉,浓郁的茵犀香透过剔雕炉盖,暖意氤氲得让人有些昏然。
琪雅拥被靠坐在床上,脸色惨白,萎靡憔悴,和当日他初见之时,完全判若两人。
一个本该正值韶华的女子,如今却成了这付模样。
萧云泽心头一时也不禁生出几分叹息来。
琪雅见他进来,本无甚神采的眼中顿时就光亮起来,但不过转瞬即灭,只凄然笑了笑,道:“皇上,您来了,请恕臣妾不能迎驾之罪!!”
听她又自称“臣妾”,萧云泽心头的惋惜顿时被横生的懊恼冲淡,但他随即想到此刻也不是纠结于此的时候,只得缓和了神色,道:“不必多礼。怎的病成这样?为何不让人请大夫來瞧?”
琪雅摇头笑道:“劳烦皇上挂心,只是臣妾这病,并非药石能医得好的,就算是能医治得了臣妾的病,也治不了臣妾的命。”
萧云泽自然懂她话中意思,神色不由愈发冷淡下来,“你找朕来,是想告诉朕何事?”
琪雅见萧云泽神色又变,忍不住叹道:“皇上,我若是说无事,您肯踏足此地么?您真的就这么不愿见我么?难道我于您就无任何意义?”
萧云泽听她话语,再看她态度,心里已明白她信中所谓的“大事”只不过是诱自己到此的托辞罢了,也不知是该对她恼恨还是同情,只能迎上她的目光,淡淡道:“如今说这些有何益?你病着,第一要务自然是先养好身子,朕即刻就命人传太医过来。你且好生养着,其他诸事多想,不过是徒增其扰,望你明白。”
琪雅的神色愈发凄凉,良久才道:“皇上,我明白,其实我一直都明白,我只不过是一个和亲的女子,一枚棋子,您留我在宫中只是看顾我母族的面子,我本不该有任何奢望,可我偏偏就忍不住要有奢望!谁让命运把我安排到您身边?您只说要送我回元胡,可我怎能回得去?我若回去,王叔会如何看待我,我的族人又该如何看待我?我们元胡人是宁死都不可辱命的呵!我回不去,可我也不甘心在那牢笼一样的地方孤孤单单凄凄凉凉一辈子--有哪个女子不想有人对自己呵护眷顾?既然您能留下我,为何不肯给我一点点活下去的希望?我自知您不会象待她那样待我,我也从未曾奢望过同她一争高下,只求您能将那眷顾分我哪怕点滴,别让我在那牢笼似的地方孤苦一辈子,我就知足了……只是我未曾想到,您竟然狠心至此!”
萧云泽无言与对,于琪雅,他确实狠心。
但若回头重来,他仍会如此。
若要顾杜若,他就顾不了其他人,为了杜若,莫说是琪雅,就是天下人该负之时,他也一样会负。
琪雅见他不语,又苦笑道:“其实,皇上,您对我还是不够狠心---若您真狠心,就不该同我说那些话,只管随我自生自灭就是!你若真狠心,那日在知秋苑就不该随我回去!那晚您饮醉后,我也犹豫了好久,因为我怕您醒来,那一夜于我就成了黄粱一梦,可我又想,就算是黄粱一梦也好,若不然,只怕我在那宫里一辈子连个回忆都没有……”
“别说了,”萧云泽终是听不下去,打断她道,“如今再说这些有何意义?”
琪雅惨笑,幽幽道:“是,于您,我根本就是毫无意义!那您如今又为何要將我接到夔都,何不任我在元哲手中自生自灭?”
萧云泽见她如此偏执,只好道:“朕救你和有心与你是两回事。男女之情,必要两厢情愿,朕早已同你说过,不管你怨不怨朕,朕此生都不可能对你有意,但朕既然受过你王叔托付,自然不会置你性命于不顾,这本就是两码事!如今你已是自由之身,青春尚好,这世上好男子也甚多,你又何苦执拧于朕一人?”
琪雅见萧云泽还是如此决绝,脸上的神色倒慢慢平复下来,也不再开口,似若有所思。
萧云泽见她如此,以为她是被自己说通,也无心再纠缠下去,便道:“如今你身子不好,那就安心养病---这世上没有治不得的心病,只看你自己如何排解。往昔之事,无论是非,朕都绝不想再提,日后朕同你也不会再见,你自当保重!”
说完,转身就向外走。
琪雅看萧云泽要走,稍一犹豫,突然就从床上跳起,那动作之迅疾,丝毫不像重病之人。
萧云泽听到风声,急转回身,就被她一下扑入怀中死死抱住。
“你这是做什么?”萧云泽不禁急恼,看来她方才并非自己所认为的已经想通。
“皇上对我可真绝情!”琪雅紧盯着他,凄然笑道,“可我对皇上……您不能走!您错了,我自己是医不好自己的心病的,只要您走了,我的病就永远好不了了……”
萧云泽听她这么说,又见她神色不对,只怕更刺激了她,只好缓了神色道:“你且松开手……”
话未说完,就觉得左侧肋下一阵酥麻,如同被虫蚁蜇咬了一口似的,再看琪雅已经撤回了身退开几步,笑盈盈看着他,右手中还握着一把半尺来长的匕首,匕首刀刃呈碧绿色,刀尖一寸处,已是血渍淋漓。
萧云泽已明白,方才那点酥麻是来自何物。
匕首淬过剧毒,刺入身体感觉到的不会是痛,而是麻。
他看着琪雅仍在笑着的脸,心中竟然无甚惊诧和恼恨,涌起的只是悲凉。
麻木感已经迅速扩散至四肢,他连开口都已不能,只有扶住身边的桌子才不至立即倒地。
琪雅见他如此,脸上反倒笑意更浓,“这下您就走不了了,就算您对我再无情意,也只能同我一起!您此刻是不是后悔?是不是后悔将我从元哲那里救出来?其实,我更应该恨您,应该恨您太铁石心肠,应该恨您將我遣送回去,您可知那些日子我是怎样熬过来的么?可我怎么都恨不起来,见了您,我才知道天下真有如此痴心重情之人---就算您的痴心不是对我!如今,我的父母兄弟皆已殒命,家也没了,国也沒了,就算我在这里也只不过苟活偷生而已!既然如此,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可我若是死了,就见不到您了,所以,我想您伴着我一起……其实,您自己也明白,害她的不是我,而是您自己!您和她若非早有嫌隙,那又怎会有知秋苑我们的相遇和那晚……”
萧云泽只觉得意识愈来愈模糊,只看到琪雅唇齿开合,很多话却已听不甚清楚。
琪雅见他已难支撑,就凑到了他面前,附耳道:“其实,那一夜,我们根本就不曾有任何肌肤之亲---您醉了,且一直都在叫她的名字,不过她永远不会知道真相了,以她的性子,定会因您负她而耿耿终生!”
她脸上笑容已变得不知是自嘲还是自怜,甚至有几分扭曲。
萧云泽整个人一震,眼中闪过错愕,但转瞬又湮灭---这一切对他还有什么意义呢?
琪雅说完,便反手一刀,直刺自己胸膛,面上笑容犹在,而眼神却恢复了凄凉。
但萧云泽已看不到这些,他只觉得自己如同从高崖之上坠落,身下是无底深渊,黑暗凝滞,却又漂浮了无数的残像,都是他过往三十年的经历,其中最清晰的反倒是当年狄州那次狩猎,巨狐死不泯目的双眼,云如意对天的悲呼,杜若痛哭爹娘时的撕心裂肺……
杜若。
这是他脑中想到的最后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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