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时,下人取了书信来,匡二接了,亲手递于苏云音,“嘿”了一声,说道:“早听闻草原上皆是以信鹰传信,却不得见识,没曾想,昨儿个竟然在东夜见识了。”说着便问苏云音,“信鹰比之信鸽飞的更高,更快,更为机敏,不是大力神弓手,只怕难以截获。然而鹰虽是衷心,却未免凶狠些,难以捕捉。敢问娘娘,南安也驯养信鹰不成?”
万德庄本就是以收集情报为主,要是能从苏云音处学来驯养信鹰的办法,万德庄的行动只会事半功倍。而且,匡二想着,临淄不过是边远小城,顶了天也就是坐到临淄分店的头,而要是做成苏云音这笔生意,对于万德庄来说,他可是立下了不小的功劳,说不定能调去总店。
匡二躬身请教道:“实不相瞒,在下于这临淄城中,十年如一日,未有改变,预备以这信鹰换些糊口之本,还请娘娘不吝赐教。”
“恐怕要让匡先生失望了。”早在听到鹰时,苏云音眼中便带着些惊喜之色,说到信鹰,南安还能有谁,看来回信的人是她的大师姐觅波了。几月未有师姐的消息,苏云音迫不及待地一目十行起来,一边说道:“先生误会了,南安并不会驯养信鹰。”
匡二分明亲眼所见,又怎的说不会呢,莫不是无利可图,才有所藏私?想通了这一点,匡二便上前一步,再拜了拜,爽快地说道:“娘娘开个价吧,只要合情合理,在下便做个这个主。”
苏云音读罢了书信,喜于颜表,道:“看来师姐要来临淄了。南安一别,匆匆已近半年,当真时光荏苒。”苏云音有些激动又有些期待,一边将书信递于映月,这才转向匡二说道:“匡先生,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无能为力。那鹰并非驯养而来的信鹰,不过感念师姐救命之恩,才偶然帮的一两次忙罢了。莫说匡先生许诺重谢,便当真黄金百两,我也实在无计可施。”
匡二瞧着苏云音不像是隐瞒的模样,也就只好作罢,再另寻他图。
这边,苏云音二人一面焦急地等着穆少霖的消息,一面心不在焉地听匡二闲磕牙。不知怎的,匡二说着说着便又说到了大理,“说来娘娘也许不信,要不是此次冒险走了这么一遭,在下也是不信的。大理在南边猖狂一时,一方霸主,如今只怕大势已去,不能长久了。”
一听大理倒霉,映月自然受用,赶忙接道:“大理人阴险狠辣,对世人无所不用其极,可不就遭了报应,那也是他们命有此劫。”
映月还要说些什么,被苏云音拦住,问道:“大理不能长久?不知先生此话何意?”
“大理现如今宽的厉害,与先前闹得沸沸扬扬的西凉所差无两了。”匡二忙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去年,传闻大理的皇室,认回了一个明间的王爷,这事已然可笑至极,哪曾想,半年过去了,这民间的王爷居然想要坐上那至尊之位。就为了这事,大理闹得是不可开交。倒也得亏这事,让胡邮分了心,急于赶回大理露出了破绽,否则,我等哪能这么容易把人救出来?”
“还有这事?”苏云音面上附和着,心里却暗自盘算着,看来自己的计策已经发挥了效用。想来这事要不了多久,便会传的天下皆知,南宫渊自然趁机收复西凉。
可到了那时,南安少了穆少霖,有如断了翅膀的鸟。大理新王即位,内外不稳,自然也敌不过东夜的铁骑。至于北漠,要是还有还手之力,又何必出此下策,选择和亲?
天下四分五裂,势均力敌时,各国尚且不能和平相处,更何况东夜已经独大。南宫渊势必乘风破浪,顺着这股东风南下,统一大陆。
苏云音虽然与南宫渊心意相通,但是苏云音还未因为情而冲昏头脑,不至于自大到,以为南宫渊会为了她而放弃天下。她生在帝王家,深知帝王的冷漠与残忍。南安若是为东夜攻破,南宫渊势必不会为自己留下后患,南安的苏氏一脉,只怕唯有一死了。
虽然已经料想到了这一天,却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要苏云音眼看着南安对南宫渊俯首称臣,看着南安生灵涂炭,她做不到。所以为了保住南安,苏云音才不得不将王叔推上了那个位置,若是穆少婉足够聪明,自然明白该怎么做。
南边联合大理,北边抵抗东夜。如有万一,苏云音还有陪嫁来的军队,留在东夜的王都,关键时候必然控制住王都,给予南安一定喘息的机会。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那么接下来,便是便要看南安的本事了。
只是,南宫渊知道她有异心之时,还不知会如何处置自己。不管是秋后问斩,还是打入冷宫,苏云音早已顾不得那许多了,眼下唯求自己料想错了,或许南宫渊的野心还不至那么大。
匡二还在滔滔不绝,苏云音的心思早已不知飞去了何方,心跳也时快时慢,不自主的便捏紧了衣角,有紧张,也有惆怅,有担忧,也有惊慌。
堂中,众人心思各异,又半个时辰过后,暗道“卡啦”一响,为穆少霖诊治的那个怪老头转了出来。他提着药箱往桌案上一放,原想喝杯茶缓口气,却瞟见苏云音和映月二人,当下便掷了杯子,“你二人居然还在?”茶也不喝了,提了药箱便阔步走了出去。
苏云音二人微窘,不明所以,怔愣着。匡二也很是不好意思,陪着干笑,“六叔也就脾气古怪些,没什么坏心眼,还请娘娘莫要往心里去。”随即又拱拱手道,“想来娘娘必是担心穆将军的伤势,待在下前去相问,再来回话。”说着便道了声失礼,退了出去。
映月气的跳脚,指着大门的方向,骂道:“娘娘,你瞧瞧那老头,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好了映月。”苏云音安抚着映月,“我并未在意,你又何必多心。再者,穆将军的伤势要紧,日后,只怕还少不得要那位老先生多多照顾几分的。”
“哼。”映月不以为意,“江湖一介布衣,不识规矩的怪老头罢了,能有多少本事?要奴婢说,还不如把将军送到军营中,找了太医诊治,放心且不说,还还不至于受人这等闲气。”
“还不住嘴!”不待映月说完,便被苏云音喝止,瞧她一脸的嫌弃模样,少不得要吓她一吓,“你可知此地是何处,也敢这般口无遮拦?”说着点了点面前的茶点,“万德庄连你我的喜好都了如指掌,遑论他事?你在人家的地盘上出言不逊,也不怕招来杀身之祸吗?”
映月抖了两抖,越想越是后怕,抱紧双臂,赶紧四周瞧了一圈,见并无外人在场,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想着这些江湖流派,最擅长的莫过于藏匿踪迹,或是蹲在房顶上,或是躲在房梁上,无处不在。映月才松下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惊弓之鸟一般,四处张望着。
苏云音勾着一抹浅笑,却并不说透,有意要映月知道一点厉害,自己却若无其事地饮着茶。
不过一刻钟左右,匡二返回,正见苏云音气定神闲,反观映月,却是坐立难安,眼中带有色,出于好意,匡二委婉地问道:“不知姑娘……可是身体不适?”
映月被匡二这突然的一问,吓了一跳,赶忙又正了正颜色,偷偷擦拭着额上的虚汗,底气不足地回道:“无碍,无碍。”转口立马询问起穆少霖的伤势来。
穆少霖的伤势,只怕没个几个月是好不了的,这些苏云音和映月也都是心知肚明的,她们想问的,不过是与性命可有妨碍。匡二也是聪明人,自然明白这一点,只捡了重要的细细说来,“穆将军的性命暂时算是保住了,经脉无虞,但是身上的蛊虫只怕有些麻烦,还需再于六叔一些时日方可。不过娘娘放心,六叔的医术高明,绝对信得过。”
映月明显有些不大高兴,区区蛊虫,她不知能有什么麻烦的。映月才要出口逼问,便被苏云音使了一个眼色,而后朝着匡二点点头,道:“那便有劳万德庄上下了。”
“这是自然。”匡二唤了下人,为苏云音换了茶,又说道:“六叔性子是古怪了些,倒也不至于像今日这般。只不过是年后左右,他的一位表亲兄弟回来了,那丁老头……哎!曾经卷入七王乱党之流,本以为已经死于非命,谁知竟突然找到了六叔,说是要传承师父的衣钵,要六叔相助。六叔本就不与官宦为伍,老丁这事……都是孽缘,让娘娘看了笑话。匡二在此还请娘娘看在六叔年迈的份上,原谅他的无礼。”
“我并非在乎俗礼之人,匡先生无须多虑。”说着苏云音看看天色已经不早,起身告辞,“今日已经晚了,改日再来叨扰了。”
匡二连声说着不敢,直将苏云音送至门口,目送着马车走远方回。
这边,映月离了那危险的万德庄,霎时便天不怕地不怕起来,拉着苏云音问道:“娘娘,你方才为何阻止奴婢?一看便知是那老头没本事,却还要拖着时间,只怕是大理来的奸细呢。”
万德庄里存着众多情报,未免起火,万德庄里甚少见到火光。苏云音在里面坐了这许久,实在冷的厉害,一回到马车上,便将落下的手炉捧着,待唇上有了一丝血气,这才幽幽说道:“当年皇上中了蛊毒,连师父也无计可施,可见大理蛊虫的厉害。穆将军身上虽然只是种了吸血蛊,到底有毒无毒,也只大理人知晓。再者蛊虫依附血脉而生,错之毫厘,谬以千里,安敢轻易拔蛊?”
南宫渊中过蛊毒这事,只他心腹几人知晓,苏云音不察,一时说漏了嘴,映月问起时,才意识到,立马捂住了映月的嘴,小声叮嘱道:“是我大意了,但此事绝不可再谈!”
苏云音一脸严肃,映月也即刻意识到了此中的厉害,不敢再问,只得连连点头应着。
一时回了“云中居”,映月扶着苏云音从侧门进了后院,才推开屋门,便见南宫渊端坐在屋内,似是全神贯注地看着什么书。南宫渊听到房门推开的声音,头也未抬,手上翻过一页,意味不明地问道:“穆将军伤势如何了?”
听着语气,南宫渊倒不像是相问,反而已经万分肯定苏云音见过了穆少霖一般。
映月莫名有些紧张,只觉后背冒着冷汗,一见屋内气氛沉郁晦涩,便想着为苏云音编个谎话囫囵过去。她还未想好如何开口,便听苏云音已经简明地回道:“九死一生。”
“看来皇后的令牌,用的恰到好处。”南宫渊说的古怪,合上手里的书,看着窗外,“朕读皇后标注过的《孙子兵法》,深有感触,特别是那一句"兵者,本就虚而实之,实而虚之。"越读越有滋味,不觉废寝忘食,竟然从午后一直坐到了晚膳的时辰。”
南宫渊实在暗示苏云音对他的心有异?苏云音吩咐映月退下,掩上房门,施了一礼,南宫渊也未吩咐起身,苏云音自行站起来,立于一旁,毫无掩饰地问道:“皇上可相信臣妾?”
“皇后这话说的有趣。”南宫渊好似听了一个极大的笑话,哼笑着,正对着苏云音的双眼,他深邃的墨黑像是要将苏云音卷入其中,“朕自然是相信皇后,但,皇后也要能让朕相信才是。”
南宫渊分明说的伤人,可话语又带着些许的无奈和挣扎,竟让苏云音从中读出了些孤寂,一时不察,也就和软了些,说道:“他救过臣妾不止一次,便是为此,臣妾也不能见死不救。”
南宫渊一个幽深的眼神瞥来,他说的分明不是此事,“你为何瞒着朕去见他?”
“皇上……”苏云音错愕连连,半晌才反应过来,但仔细一想,又觉奇怪,说道:“臣妾得知消息时,皇上去了军营,是以臣妾留了书信,虽未亲口禀报皇上知晓,却也并未隐瞒。”
南宫渊干咳几声,内监汇报了此事,他急忙从军营赶至“云中居”的后院,一直等在此处,从未见过那封信。听苏云音这么一说,眼中划过一丝微窘,瞬间便又敛去,仍是装模作样地沉声说道:“乱世之秋,皇后莫要私自出门。”说着也不待苏云音反驳,便吩咐着传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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