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蔚终是不甘心,多方打听二娘的死因,想为二娘报仇,可是盘桓数日,却毫无进展,不禁灰心丧气。
封二的大哥和其同袍岑参刚好回京,见到屈蔚一脸的落魄,便邀他小酌。席间屈蔚几杯酒下肚,开始诉说自己遭遇,说着说着便痛哭流涕。
封二的大哥见屈蔚如此伤心,便劝他想开些,不如和他们一起去河东散散心。屈蔚摇着头,说道:“我得查出是谁害了珍儿,珍儿不能就这么白白地死了,她没有父母,没人替她伸冤,可我不能不管!”
一直在一旁没发话的岑参悠悠地说道:“屈老弟,你是气糊涂了,还是真不知道,这还用查?京城里那么有名的舞姬死了,京兆尹却没去追凶,公孙师傅也不闻不问,此事若不是那个杨贵妃指使,那就是圣意!”
屈蔚一听此话,猛地站起来,满脸的错愕。封二的大哥也吓了一跳,低声对岑参说道:“岑大哥!此话怎能在外面乱讲?”
岑参并不在意,继续品着酒说道:“坐下吧,这事说来也能怪贵妃和圣上,皇家的尊严和贵妃的地位岂是一个舞姬能侵犯的?要我看来,其实是就你害死她的!如若对她无意,那就毫发不碰;若是有情,那就不离不弃!你既说深爱于她,招惹了她,为何一去无踪?如今人都死了,你在这里又言之凿凿地要为她伸冤,岂不可笑?”
屈蔚听了岑参的一番言论,深感愧疚,颓然地瘫坐在凳子上,不再言语。
封二的大哥见状,劝他还是先找到二娘的尸首,好好装殓埋葬,也算是对自己有个交代。屈蔚恍然大悟,谢过二位,开始着手查找。
多方查找后,终于在一个仵作的带领下,在城外的一处荒滩找到了二娘的埋葬地。可是找人挖出来后,尸首已经无法辨认,也没有任何饰物或衣物可以证明这就是二娘。
屈蔚非常失望,他蹲下来仔细查看,忽然发现尸身中有几颗珠子。他捡起来一看,原来是几颗香草珠子。
屈蔚想起来,这是那年他带着二娘到香积寺拜佛时随手在庙里请的手串,当时随手递给二娘说这就是我们的定情之物,没想到二娘当真了,到死还戴着。屈蔚不禁潸然泪下,正是这不值钱的香珠手串,让他找到了二娘。
重新装殓二娘后,屈蔚摘下自己一直随身带的渔阳剑放入棺内,准备运回自己的家乡—陈州埋葬。封二的大哥这时已随父亲回军营,所以只有封二和乐城送他到城外。
“屈大哥,你此去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再来京城?”封二问道。
“不会来了,我会呆在陈州,守着珍儿。珍儿不知自己从哪里来的,我要给她一个归宿,不再做孤魂野鬼,她就是我今生唯一的夫人。”屈蔚说道。
“谢谢屈大哥,若二姐有灵,定会感谢你的。”乐城说道。
屈蔚苦笑了一下,摇摇头说道:“天色不早,我还赶路。小二,代问你大哥好,若有机会到陈州,记得找我。小公主,多谢相送,告辞!”说完转身策马而去。
“屈大哥真的不会再来长安了吗?”看着屈蔚走远,乐城问道。
“不会,没准过不了几个月,你就会又看到他出没在长安的烟柳巷里了。”封二毫不在意地说道。
看着乐城惊愕的眼神,封二得意地接着说道:“你不懂的,屈大哥毕竟是江湖中人,浪迹天涯,阅人无数,没有哪个女人能真正留住他。”
“大侠们怎么都是这样啊?那你也会吗?”乐城看着封二问道。
“我?我倒想!可是我没屈大哥那般才华和胆量,只能窝在这京城里,跟你这个土鸡般的公主混了。”封二说完笑着扭头往城里跑,乐城气哼哼地跟着后面撵他。
初夏的夜风清凉舒爽,一弯新月高挂在广寂的夜空,乐城独自坐在院子后面的小山顶上遥望远处的宫殿。
灯火辉煌的大明宫如同传说中天上的仙境,隐隐听到鼓乐声声,可是这仿佛从来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凤阳阁孤冷的宫灯点缀寂寞而昏暗的回廊,无边的寂寞从暗处涌来,乐城不由得站起来跑回屋内。
灯光昏暗的屋内,乐城依然感到寂寞难耐,她走到镜子前,第一次认真地审视自己的容貌。被风吹乱的头发,简朴的衣着,微黑粗糙的脸颊,怎么看都不像个公主。乐城又看看自己的手,因为长期练剑,已经有很多老茧厚皮,这也绝对不是公主的手。
乐城怅然的站起来,看着夜色深沉的窗外,心想也许自己是该打扮打扮了,做回真正的公主,毕竟男孩子们还是喜欢漂亮的女孩。
乐城解下发箍,脱掉一身的胡服,重新走到镜前,仔细看看自己,忽然觉得如果认真打扮一下,自己也可以是个漂亮女孩。
第二天,乐城早早起来坐在镜前梳妆。这倒使槐香吃了一惊,不知乐城今天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安静地坐在镜前打扮自己了。她走进来,看见梳妆台前堆满了粉盒,乐城正拿着认真地看着。
槐香微微一笑,问道:“今天是吹什么风呢?连小枳也要打扮自己了。”乐城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些年她从没有这样注重自己的容貌,她有些慌乱地把粉盒推到一边。
槐香微笑着坐下来,端详了一下乐城,然后拿起一只炭笔开始帮乐城描眉。她一边描一边给乐城讲解,教她如何上妆。
日上三竿时,槐香终于将乐城打扮完成。乐城对着镜子看了看,觉得镜子里的人非常陌生,不过确实比原来的自己美了不少。
梳起高高的发髻,穿上宽袖襦裙,倒是显得端庄了许多,乐城不由得笑起来,原来美丽如此简单。
乐城自信满满地走出凤阳阁,前往浏漓院。
一进院门,正碰上七姐,七姐惊异地看着乐城,笑道:“啧啧,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小枳今天怎么打扮的这么漂亮?”乐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过七姐夸奖。
七姐拉着乐城上下打量半天,问道:“怎么今天打扮这么漂亮?难道你也要去参演《霓裳羽衣曲》?”
乐城楞了一下,虽然她早就知道贵妃娘娘要排演《霓裳羽衣曲》,浏漓院也一直在做准备,可是从没有想过自己也要参加演出。她急忙问道:“姐姐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昨日贵妃娘娘传旨,要师傅务必在中秋之前选好伴舞人选,准备好《霓裳羽衣曲》的所有舞衣和道具,娘娘要在明年的圣上寿诞时为圣上及群臣和各国来使演出《霓裳羽衣曲》。
“今日师傅就着手选伴舞之人,一定是贵妃娘娘特意让你今天打扮如此漂亮,来参选的吧?”七姐说道。
“七娘说笑了,娘娘若想让公主参加,传个口谕就行了,哪里还用这么麻烦?”槐香在一旁傲然地说道。
七娘有些尴尬的应着:“也是,是我思虑不周。”
“在浏漓院都是凭本事吃饭,什么口谕都不管用。小枳,你今天既然已经打扮好了,那就到练功房等着参选。”公孙师傅面无表情地说完就径直前往练功房。
乐城赶紧低着头跟在师傅后面,槐香颇觉尴尬,转身去了乐城的房间。
练功房内已经站满了浏漓院的姐妹们,公孙师傅在正中坐下,击掌两声,乐师们开始奏乐。
被点到名的舞姬来到房间中央开始展示舞艺。乐城有些心慌,尽管自己也非常想参加这样盛大的演出,但也自知平日并没有练的很好,恐怕是没资格参演的。
已经是午后,乐城等的都瞌睡了,猛然听到师傅叫自己,赶紧站起来,走到屋子中间。
伴奏的曲子是《颍州歌》,这是乐城非常陌生的曲子。她愣了片刻,开始随着舞曲机械地摆动手臂、旋转,没等跳完,就听见师傅说道:“好了,下去吧。”乐城感觉糟透了,匆匆走出练功房。
“怎么?今天感觉跳的不好?”看着乐城垂头丧气的进来,槐香漫不经心地问道。乐城点点头,看着窗外发呆。
“你不是不喜欢跳舞吗?”槐香故意问道。看乐城一脸地不情愿,槐香笑起来,问道:“公孙师傅已经说你没选上了吗?”乐城摇摇头,“结果还没出来,你就这么灰心,是不是太早了?”槐香放下茶杯说道。
“今天的曲子是《颍州歌》,我好久都没练过了,就跳的很糟糕!”乐城失望地说道。
槐香叹口气说道:“这就是种什么树结什么果,平日不努力,关键时候只能后悔了。”
乐城翻了个白眼,气恼地站起来走出屋子,槐香看着她的背影轻笑了一下,慢慢放下茶杯,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
傍晚的时候,封二象往常一样换了岗来到浏漓院找乐城,看见乐城穿着宫服坐在廊下,不由得笑起来。
“笑什么?!”乐城气恼地吼道。
封二调皮地说道:“怎么又打扮成这样?你这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乐城一个健步冲到封二跟前,抬手一掌,封二往旁边一闪,躲过乐城,继续调侃道:“看看,我说的没错吧,就这副德行,还装模作样地穿襦裙。”
乐城看着封二,忽然明白在封二眼中已经习惯自己总是那个穿着胡服,不爱梳妆的傻姑娘,即使换了衣装,也没法改变他对自己的印象。
她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今天是为贵妃娘娘的《霓裳羽衣曲》选伴舞,不能跟你出去了。”说完招呼姑姑和青蠡回宫了。封二撇撇嘴,十分失望地看着乐城远去的背影。
晚上,槐香悄悄来到未央宫,在寿光殿外候了一个时辰,终于等到沉香过来,将她引入殿内。贵妃娘娘斜靠在椅榻上,只着内衣,两个宫女在一旁拿着团扇扇凉。槐香跪下请安。
“这么晚了,什么事啊?”贵妃娘娘问道。
“听公孙师傅说娘娘要遴选《霓裳羽衣曲》的伴舞,乐城公主这些年也学的差不多了,不知娘娘是否有意让公主参加。”槐香小心翼翼地请示。
“哦,对了,我差点都忘了,小枳也不知练得如何?回头我抽空看看,再看看公孙的意思。”贵妃娘娘说道。
“禀娘娘,公主是很想参演呢。”槐香说道。
“哦?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贵妃娘娘说道。
槐香起身告退。
经过几天的漫长等待,乐城终于忍不住跑到师傅那里问起遴选的结果。公孙师傅笑了笑,问道:“你自己觉得如何?”乐城沮丧地摇摇头。
公孙师傅微微一笑,说道:“还没有最后敲定,这几天你先帮着三娘去做道具吧,有结果就会知会你的。”乐城只得退出。
夏夜的大明宫暑热难消,由于没有等到结果,乐城更是觉得燥热,她实在感到烦躁,槐香只得建议她去亭角一趟,也许丽娘能安慰她一下。
月色下,青蠡驾着马车将乐城送到亭角,丽娘有些惊奇地看着乐城走进来,问道:“怎么了,这么晚还跑到这里来。”乐城诉说了这几天的经历,非常失落地说道:“练了这么久,都白练了。”
丽娘笑了笑,说道:“不是还没定吗?怎么就知道没选上呢?”
“师傅事前都没告诉我,又是陌生的曲子,我根本没有准备,怎么跳得好?再说,跳的那么差,就是选上其他姐姐也会笑话的。”乐城非常沮丧地说道。
丽娘沉默许久,这一次她竟找不出话来安慰女儿,虽然自己觉得跳不跳这个舞没什么,可是看女儿这么在意,看来是要想个办法能让贵妃娘娘同意她入选,可是公孙师傅是什么意思,竟不提前通知乐城准备,难道压根儿就没想让她参选?丽娘一时理不清思路,只得先安慰女儿回去慢慢等结果。
乐城站起来准备回去,忽然想起前几日有个陌生人盯着自己看,又想起那日有人扔竹管的事,忍不住又坐下来说给母亲听。
丽娘听完询问了那人的长相,不禁微微一笑,说道:“这真是奇怪呢,好了,你先别管他,如果下次他再跟着你,你不妨问问他到底想干嘛?”乐城听了点点头回去了。
见乐城走远,丽娘难掩激动,她迅速关好门,热泪止不住地往下流。终于找到他了,他还一直在等!可是他看到小枳该是什么心情?
丽娘想到这里,忽然十分沮丧,她隔窗看着乐城的背影,觉得那人肯定是厌恶小枳至极,就象小枳刚出生时,自己也是十分厌恶她一样!他会接纳小枳吗?还是会一气之下置小枳于死地?丽娘越想越觉得心慌,得尽快让那人知道小枳是自己挚爱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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